第15章 蜂巢记忆

　　糖水铺的地下室比记忆里更冷。

江堰的晶化臂在黑暗中泛着不稳定的蓝光，像接触不良的灯泡般忽明忽暗。他背靠着潮湿的墙壁，能感觉到混凝土的寒气正透过衬衫渗入脊椎。这里的时间仿佛停滞了——母亲去世后，他再没踏足过这个地下室，但灰尘的气味、铁锈的触感，甚至是角落里那个歪斜的置物架，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除了墙上的刻痕。）

他的指尖抚过那些深浅不一的划痕。起初以为是母亲当年做实验时随手记录的算式，但凑近看才发现，这些痕迹是用某种尖锐物体反复刻下的同一组数字：

7-14-21-28-35

（斐波那契数列？）

（不……间距不对。）

晶化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蓝光剧烈闪烁。江堰闷哼一声，不得不单膝跪地。自从离开猩红圣堂，初代暴君的意识就像寄生虫般在他的血管里蠕动。他能感觉到——那个三百年前的怪物正在他的骨髓深处冷笑。

（必须抓紧时间。）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目光扫过地下室每个角落。保险柜依然立在最暗处，但密码盘上的磨损痕迹明显是新的——有人最近开过它。

（苏绯曦？）

（还是界碑的人？）

记忆突然闪回祭坛上的画面：苏绯曦被钉在十字架上，嘴唇无声蠕动。当时他以为她说的是"快逃"，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口型更像是——

"保险柜密码"

江堰的手指悬在密码盘上方，突然犹豫了。

（如果这是陷阱呢？）

（如果界碑早就篡改了密码？）

晶化臂的疼痛突然加剧，蓝宝石结晶体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色纹路，像是有无数根针从内部往外扎。奇怪的是，这次疼痛伴随着某种抗拒感——仿佛初代暴君的意识在阻止他触碰保险柜。

（为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转动密码盘。

7-14-21-28-35

机械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柜门缓缓弹开。

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料中的霉味，而是一种诡异的甜香——腐坏的蜂蜜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江堰的瞳孔骤然收缩：

柜子里没有文件，没有武器，只有一罐泡在防腐液里的婴儿左手。

苍白的小手蜷缩着，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微型银戒。更诡异的是，那些缠绕在手指上的金红色发丝——和苏绯曦的头发一模一样，此刻正在液体中缓缓飘动，仿佛还活着。

（这是……）

晶化臂突然不受控制地抓向玻璃罐。在接触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如洪水般涌入脑海：

——雪白的手术台上，母亲将发簪刺入婴儿晶化臂的伤口，蓝宝石结晶体在皮下蠕动；

——穿界碑制服的男人把银戒套在婴儿手指上，戒指内侧刻着"契约永续"；

——苏绯曦的红发如活物般缠住婴儿手臂，发梢渗入皮肤，与蓝宝石结晶体融为一体……

（这不是苏绯曦的记忆。）

（这是我的记忆。）

（那个婴儿……是我？）

玻璃罐突然炸裂，防腐液溅了江堰满脸。但更骇人的是，那只婴儿左手竟悬浮在空中，银戒迸发出刺目强光。蓝光与银光交织的刹那，整个地下室开始震颤——

晶化臂的蓝光突然稳定下来，在半空中投射出一幅全息地图：阳城地下管道的三维结构图上，七个红点组成北斗七星状，最亮的那个正在旧港区下方闪烁。

与此同时，银戒内侧浮现出一行新的小字：

"真正的契约需要双方自愿"

江堰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头顶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

糖水铺的地板正在缓缓旋转，露出一个垂直的金属通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通道深处传来熟悉的歌声：

苏绯曦在唱那首童谣。

"齿轮转呀转，发条拧呀拧……"

但声音里带着机械的卡顿，像是坏掉的八音盒。

金属通道深处，歌声断断续续地回荡。

江堰的指尖抵着冰冷的管壁，晶化臂的蓝光在狭窄空间里投下摇晃的影子。通道倾斜向下，坡度越来越陡，管壁上凝结的水珠滴在他的后颈，像某种冰冷的试探。

（这不是苏绯曦的声音。）

（至少不完全是。）

歌声里夹杂着细微的机械杂音，每个音节都精准得不像人类发声。更诡异的是，当他靠近时，歌声突然切换成了另一种语言——那种界碑档案室里才有的古老编码。

通道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半球形空间中央，悬浮着由无数红发编织成的茧。发丝间隐约可见苏绯曦的轮廓，但她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电路纹路，后颈处嵌着与克隆体相同的金属接口。

"你终于来了。"她的嘴唇未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比预计晚了4分38秒。"

江堰的晶化臂突然暴起蓝焰，照亮了茧内真正的恐怖——

那不是苏绯曦。

而是一具由红发、机械部件和生物组织拼凑成的"容器"。她的左半边是熟悉的容颜，右半边却是裸露的合金骨骼，齿轮在关节处缓缓转动。最骇人的是胸腔部位——那里镶嵌着半颗机械心脏，与他在猩红圣堂看到的蓝宝石心脏严丝合缝。

（界碑的终极作品。）

（暴君与女王的融合体。）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机械苏绯曦歪头，这个本该俏皮的动作因为右脸的金属结构而显得惊悚，"你体内不也藏着个老东西？"

她的机械手指突然刺入自己胸口，扯出几根缠绕着红发的神经管线："来，完成契约吧。这次没有青铜钉，没有祭坛，只有……"

管线如活蛇般窜向江堰，末端分裂成针状探头：

"你自愿的接纳。"

晶化臂不受控制地抬起，蓝宝石结晶体与探头产生共鸣。江堰惊觉自己无法动弹——不是被外力禁锢，而是每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仿佛终于等到了命定的融合。

（不对！）

（母亲在记忆碎片里说过……）

他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让意识短暂清醒。就在探头即将刺入晶化臂的刹那，银戒突然发烫，婴儿左手残留的记忆如闪电劈开迷雾——

手术台上，母亲哭着将发簪刺得更深："记住，契约的关键不是融合……"

机械苏绯曦的探头突然僵住。

"是分离。"江堰嘶吼着捏碎银戒。

戒面迸发的银光如利刃划破红发茧，露出藏在机械心脏后方的东西——

一个巴掌大的玻璃舱，里面漂浮着真正的苏绯曦脑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