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们都是蚱蜢

　　儿时，我和我的几个伙伴很喜欢在庄稼地上玩耍，因为在那里我们总能找到心仪的玩具——蚱蜢。

我们会抓住一两只，用细绳绑住其双腿，然后将其带到开阔地带，向斗蛐蛐般将它们放入一个“斗兽场”，鼓励它们拼杀，决出一个最强。

一天，我突发奇想，又去抓了几只蚱蜢，同往常一样用细绳绑住它们的双腿，妄图带回家去驯养，让其中几只孕育出数代，再从其中挑选出最强的一支。

在山野间，就当我又捕抓到三两只雌性，原本别在我腰间那只雄性蚱蜢猛地在我腰间挣扎起来，竟果断的舍弃双腿，落在了地上，随后偶然被我踩死。

当我发觉之时，一切也已经迟了。

我看着它的尸体，伤心之余，莫名震惊。

它，为何？这土地上的绿意，真就这般的让其疯狂吗？舍生忘死也不愿离去。

现在，我或许明白了。

……

墨无蔚看了眼一旁突然出现的魔不悔，见其魂体凝视，隐隐间能感受一种无形的压力，知晓其是有大能耐之人。

可他无心在意，将视线投向远处不可一世，如天神一般俯瞰着他俩的所谓‘天道’：

“你，是谁？”

这声音不大，但空间内的三人都能听见。

‘天道’沉默，不屑于回复。

而魔不悔则是在紧盯着‘天道’之余，余光瞥了一眼墨无蔚。

那小伙还活着，这出乎于他的意料，他很喜欢这样的一个惊喜。

这意味着他有了与‘天道’一碰的资格，也多了一份逃生的机会。

“沉默吗？”见对方沉默，对自己不屑于一顾的模样，墨无蔚笑了，控制不住的大笑。

这一刻，他大脑一片清明，脑中不禁浮现出儿时斗兽场上被众人围观着拼杀的蚱蜢们，还有那只——不甘于被自己掌控的雄性蚱蜢。

渐渐地，它死亡的惨状在他脑中越发清晰。

这次，他成了蚱蜢。同样的，他也要反抗到底。

墨无蔚看向魔不悔，这人不明来路，似乎是异界之人，但是是‘天道’的敌人，可以合作，于是问道：“老子要办了他，你有什么办法没？”

魔不悔闻言，微愣一下，随后咧着嘴笑道：

“有！只不过要付出一些代价。”

墨无蔚点头，随后望向那倨傲的‘天道’，道：“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只要能让这个不男不女的妖怪吃瘪。”

“哈哈哈，倒是挺形象。”魔不悔哈哈大笑，似乎被墨无蔚的形容给戳中了笑点。

“不过我还是先得……”

嗖！

一道破空声传来。

魔不悔面色一变，直接抓住墨无蔚的魂体，一个闪身，离开了原地。

正疑惑着的墨无蔚正想开口询问，就见到他们先前所待之地，一轮彩色弯月刀芒狠狠劈在上面。

从他那个视角看去，那刀芒约莫半米粗，其中七彩流光回转，看着十分唬人。

然而那刀芒劈在地上，却没有伤其一分一毫。

说来奇怪，似乎之前‘天道’的所有攻击都没有对自己的这一片空间造成丝毫痕迹。

“天道，以你之能力，对付我们还用偷袭这等伎俩，何至于此？”魔不悔毫不掩饰的讥笑道。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轮接着一轮的弯月刀芒。

在这般猛烈的攻势之下，魔不悔只得带着墨无蔚狼狈躲蹿：

“天道，这可不像是你们的风度。”

“你看到了我的想法，对吧？这么着急的想要灭杀我，证明我的想法是对的。”

“这小子的精神世界有着一层伟力，而这层伟力甚至要高于你的全部，是吧？”

“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在你的乐园里，竟然出现了你无法掌控的存在。你这天道，活得可真够悲哀的。”

“聒噪！”一道不含一丝感情的冷哼声，传入两人的耳中。

听到这声冷哼，魔不悔嘴角上扬，心情略有些愉悦。

能看到‘天道’吃瘪，也是一件幸事。

他扭头看向沉默的墨无蔚，眼神奇异：

“小子，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接下来，放松你的心神，一切交给我即可。”

墨无蔚点头，“好！”

看着远处不断躲蹿的两只“老鼠”，天道眼神越发凛冽，而听到两人的大声密谋，他眼中控制不住的溢出杀意：

“你等，该死！”

事情已经完全朝着他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再继续下去，完不成计划都还好说，恐还要被这两只蝼蚁所伤。

这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天，不容挑衅！不容挑战！有违者，定斩不饶！

天道身体一震，无数灵力从他魂体中疯狂溢出，他右手一握，无数灵力像是听到命令一般，自发地占据着一处，逐渐地，便充斥了整片空间。

边这般做着，他还不忘控制着那巨人的下身，其右腿不停地挥动，一道道七彩刀芒自其脚尖瞬间凝聚，斩向魔不悔二人。

“不好！”随时注意着天道动向的魔不悔，感受着周围的波动，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妙。

这种情况，他经历过，在他那方天道那里。

“妈的，还真看的起老子，竟用出了这招。”

事知情况不对的他焦急的冲着墨无蔚大喊：“小子，情况不对，立刻放松心神，别做任何抵抗！”

一边说着，他一边操控着灵魂侵入他的魂体。

墨无蔚闻言，也是知晓此刻的情况或许已达糟糕的地步。他感受着正侵入自己魂体里那股霸道无比的魂力，咬咬牙，最终还是放松心神，没做抵抗。

实际上，在感受到对方魂体侵入的那一刻，他就在想，魔不悔会不会改变了想法，选择配合天道夺舍自己，但眼下也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

更何况，就算是，以他的实力，又奈何不了他。

他只有“相信”这一条路。

半空，悬浮着的天道俯视着下方的他俩，宛若死神一般，冰冷的宣判着他们的死亡：“晚了！记住，此乃天罚。”

语毕，天道右手一握，无数条细小的散发着七彩光芒的丝线自八方的壁垒上爆射而出，密密麻麻的。

魔不悔见状，心中焦急，不忘躲避的同时，加快了侵入的速度。

而墨无蔚则是只能干瞪眼着急的看着。

关乎生死的时刻，妈的，老子竟然什么都做不了吗？

他心想，随后似是心有所感，他抬起头，望向天穹，看着那些细线。

仔细感受，那细线周身平平无奇，没含一丝力量，就似绚丽了些，顶多密集的有点恐怖。

似乎毫无威胁力。

可见魔不悔紧张的模样，他知道，事实非他所想。

不过他倒也不在意了，他现在，唯一在意的是那个“人”。

天道！

透过细线，他隐约知道。

那天道看向他的方向，但那杂种的视线，并没有集中在自己身上。

呵呵！这就是蝼蚁，这就是弱小，生命都无法交由自己选择，更遑论命运。墨无蔚紧咬着嘴唇，这一刻，他极其痛恨着自己的弱小。

“小子，能听见不？”突然，墨无蔚听到了魔不悔的声音。

“这是我同念力来和你对话，你只管听着。千万别看我，也别做回答，更别做任何奇怪的动作。”

“时间紧迫，我那点灵魂力支撑不了我封闭灵识太久，我长话短说：

接下来，我会完全接管你的身体，动用你精神世界的伟力来和这天道血拼一场。在这个过程中，我会打开你这个精神世界的一丝缝隙，然后再分出我的一道灵魂和你的五成灵魂，用那股伟力将其包裹着，逃出去！瞒天过海，这是你我目前唯一存活下去的办法，更是我获取自由的唯一途径。

但这有一定的风险，其一：你的灵魂之力必须在七天之内返回你的身体，否则就会彻底消散在这片世界。

其二：在这七天，天道极大可能会留着你的一道灵魂，然后再找一个灵魂来夺舍你的身体，而这道灵魂的实力很有可能会跟我巅峰期不相上下，甚至可能要超过我。

先别着急绝望，我有办法帮你。

我会跟天道血拼，疯狂衰弱你的精神世界，这样他找来的灵魂就要弱于我，但这样还算不上保守。

等我把你和我的一道灵魂一并送出之后，这七天内，你记得要无时无刻温养我的灵魂，这样我至少会恢复两到三层的实力，届时方才有可能反夺舍回来你的身体。

当然，后果我也不瞒你，事后你的灵魂会虚弱八到九层。要不要做，或者害怕之后我会抢占你的身体等等，这个你自己考虑。

不过到时候回来，以你精神世界的奇异程度，能不能抢占到你的身体还两说，哈哈。

好了，就这样，温养的方法我马上传你。”

“哦，对了，找寻身体的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冥冥之中自会有指引给你指明方向。”

说完，魔不悔借着他支配之余，不着痕迹的将温养之法传入墨无蔚的脑海。

沉默着接受完那些记忆，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墨无蔚虽得知了存活的希望，但心情却十分的郁闷。

这一切，本都是无妄之灾。

只因为那人想，自己就得死。

这算是什么道理？

或许弱小就是这般吧，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时间差不多了，准备！”脑海中再次传来魔不悔的声音。

墨无蔚再度抬头，入眼是爆射过来的那些密密麻麻的细线，在那细线的缝隙之中，他只能看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的轮廓。

即便到了现在，他依旧没有感受到视线。

也就是说，那“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给放在眼里。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个，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他咧着嘴，竖起中指，对着‘天道’，狰狞着狂笑：

“杂种，今天这件事，老子给记住了！”

“你最好祈祷，祈祷着你能彻底杀死老子，不然，往后这寰宇，将不再会有你的安居之地！”

“等着吧，我会活着，让你好好品尝一下愚弄我，愚弄生命的后果！”

“杂种，擦干净脖子，好好等着老子复仇归来！”

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说出；还有好多愤懑，来不及宣泄。

墨无蔚吐完最后一个字后，感受到身体已经逐渐不再受他所掌控，他看着漫天的丝线，干脆一闭眼，彻底的放开了限制，任由魔不悔来安排。

现在的他，不过是小小蚱蜢，面对天道，面对强权，唯一能做到的反抗就是舍弃被禁锢的双腿，但这仍不免死亡，就同儿时的那只蚱蜢一般。要想活着的话，他只能依附于另外一个强大。

他，别无选择，只觉得这世间不公。

只是，他没有看到，在他说出这一番话后，天道那阴沉至极的眼光，和魔不悔欣赏的面容。

往后，他感觉到好像有一个屠户，那人拿着刀，而自己则是砧板上的鱼肉，自己的全部乃至毛孔都被其给一刀切成了两半。

而后，他感觉到，其中一方好似被放入了一个冰凉的地窖，另外一方则是在活板上汩汩的流着鲜血，挥发着仅剩不多的余温。

“哈哈哈，畅快！假仙亦可成真仙，今日我魔不悔，再度称量称量一方天道！”

在意识快要消散前，墨无蔚听见了“屠户”的最后的辉煌，细细听来，又好似是在悲鸣。

“屠户”其实也只是鱼肉吗？他不过也只是一只成了气候的蚱蜢吗?

我们，都只是蚱蜢啊！

他悠悠一叹。

再之后，就是无尽的虚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