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这一刀只为恩义

　　四方城内，暮色渐沉，街道热闹依旧。

牧云如幽影穿行于街头巷尾。他神情沉静，不动声色，双手拢袖，步履从容，目光却始终游走四方，察觉一切异动。

然而，所见之处皆寻常无异。

这里....就是一座普通的城池。

黄昏时分，他悄然走入城中一间名为“百川”的客栈。于柜前落名时，他特意叮嘱掌柜，要一间位于高层、可俯瞰全城的雅室。

掌柜见其气度不凡，也不多言，安排至第五层临街之处。

入房后，牧云未作片刻歇息，径直走至窗前，眸光透窗远望，心中念头翻涌。

“……这‘比武’之局，诡异非凡。”

他缓缓坐下，低头沉思，将前后之事，在脑海中一一梳理起来。

“其一，规则所述——五日之后，能自‘右一门’而出者，即算胜者，可得筑基丹。可问题在于，自踏入右门开始，所见所闻，皆非清川城。这‘门’，又藏于何处？若五日之内无从寻得，岂非困死此间？”

他眼神微冷，继续思索。

“更诡异者，是这座‘四方城’。……此前所得地图，虽绘制详尽，却并无清川之地标。就连山脉河流、城池布置，亦全然不同。难道此地根本不在原本国土之内？”

“这四方城，又是何处？”

他思维迅捷，紧接着进入第二层推演。

“其二，自入城以来，未见雷刚，也不见裴恒、孙哲等人……莫非，此战之局，并非众人同域？对手是谁、敌手是谁？”

他轻叹一声，语气低沉。

“其三，木府众人最早入门，而莫白……早就知晓筑基丹将为奖励，显然掌握先机。再退一步说，木府身为往届主办方，此届又与聚宝阁有所勾连，岂会毫无准备？但他们如今踪迹全无，又是去了何处？”

“其四，我之目的之一，乃是为救木琳而来。可如今，连木府之人所在何处都成谜，根本无从追查。”

“欲救之人无踪，欲出之门无形……局势之复杂，远超预想。”

窗外风起，灯影摇曳。

牧云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沉默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

“看来，唯有先找到木府之人，目前面临的各种疑问，方可迎刃而解。”

想通这一点,牧云索性全力发动醒目清耳之法，寻找木琳等人的踪迹。准确的说，是感应自己此前赠送给木琳的那枚保命玉石的气息。

.....................

四方城以东百里之外，一座不起眼的低矮土丘之上，一道魁梧身影伫立。

那人拍了拍肩上沾染的尘土，眉头微皱，神情间带着几分疲态与疑惑。

他略作歇息，忽地转首回望，目光所及，神色猛然一变。

只见其身后大地，草木枯败，花叶凋零，皆以肉眼可见之速度迅速干瘪、塌陷。更为骇人的是，那些躲避不及的飞禽走兽，竟在一息之间血肉消失，只余森森白骨，跌落尘埃。

仿佛有一股无形却绝对致命的力量，正以摧枯拉朽之势，从远而近，向着他所在之处汹涌逼来。

雷刚抬眼远望，天边苍茫，那铺天盖地的死亡之潮，几乎笼罩整个视野尽头。

他神色苦涩，低声自语一笑：“没想到，这比武之局，竟是如此光景……也不知牧云小友，是否已察觉异状。”

说罢，雷刚深吸一口气，身形如矫鹰腾空，纵身疾驰而去，朝着未知而更远之处奔行。

——

数个时辰前，自踏入右一门后，雷刚睁眼之时，所处之地竟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密林，四野寂静，风声掠耳。

未及他细查环境，忽然远处天边跃动起点点黑影。雷刚目光一凝，疾驰向前。

待至近前，方才看清那竟是一群衣衫褴褛、面露惶恐的凡人，正在拼命奔逃。其间夹杂着野兽畜群，惊惶嘶鸣，气息混乱。

“这是……”

雷刚止步，骤感心悸，刚想再往前，却猛然目睹人群之中有脚步稍慢之人，转瞬之间，身形便被那股无形之力轻拂而过，随即如烈火焚身，皮肉寸化，转眼便成白骨。

那股力量，既无气息波动，也无形态可辨，却在所过之处，让万物尽皆寂灭。

唯有枯黄草叶、倒伏林木，以及沿途白骨残骸，昭示着它的行动轨迹。

“这是……？！！！”

骇然之中，雷刚逐渐察觉，这股力量并非盲目吞噬，而是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逼近，将一切生灵逐步逼入死地。

而今，昔日奔逃之人，已十不存一，唯余白骨成堆。

哪怕是他，此刻也只觉头皮发麻，手脚微寒。

这是天灾！

天灾之下，非人力可敌！

......................

一路向西，雷刚又狂奔了数个时辰。

天色早已彻底暗沉，夜风猎猎，四野死寂如冢。直到此刻，他在遥远尽头，隐约望见数点微光，于黑夜之中摇曳不定。

那些灯火，如溺水之人见岸，虽微弱，却胜似希冀。

雷刚脚步未停，却心中难抑震动——自踏入右一门以来，所见所历，几近梦魇。那不可名状之力如潮水，吞噬一切生灵，无数人死于非命，草木俱枯，兽骨成堆。他虽为世俗顶尖强者，此刻也早已心力交瘁。

“呵……”他低笑一声，声音低哑，“凡人、走兽……又有何异？皆为蝼蚁耳。”

此刻的雷刚，早已看清，在这等天威面前，所谓武道之极，不过纸上谈兵。

……

而在四方城另一处，牧云正盘膝而坐，五指微张，周身念力如潮，悄然波动于天地之间。

他全力运转醒目清耳之术，搜索那一缕熟悉的灵息。

忽然，心神微颤。

那枚赠与木琳的保命玉石，终于传来清晰的气机反应——方位明确，正是北城门方向！

“是她！”牧云心头猛震，瞬间跃身而起，朝北门疾驰而去。只是，他并未急于现身，而是借助沿街廊檐，寻得一隐蔽之处，悄然藏身。

片刻之后，一行熟悉身影疾掠而至——正是木府众人！

牧云目光一凝，只见四人风尘仆仆，神色沉肃，衣角染尘，显然经历了不短的跋涉与波折。

“怎么只有四人？”

他瞳孔微缩，目光一扫，原本应有五人同行，而今却少了一位。缺席之人，赫然是——卫三！

“出事了？”牧云心念电转，“他们神情肃急，步伐果决，显然已有明确目的。莫非……得知了某些内情？”

不及细思，他身形一动，隐于暗影之后，悄然尾随而行。

约莫一炷香功夫，木府一行人自城北一路南下，穿街过巷，最终踏入城中一处名为翠峰的山丘之地。

翠峰之上，古林成荫，残瓦斑驳。山巅有一古寺，名曰“灵慈寺”，此刻寺门大开，殿内灯火通明，檀香袅袅，竟有僧影往来其间。

牧云于暗处观望，目光如电，沉声低语：

“古寺灯明，木府众人夜至此地，他们是要干什么？”

............

却见木府之人步入古寺之际，莫白作了一个手势，他冷声低语，说了一个字。

“杀。”

语落之间，他与卫一、卫二当即动手，未作丝毫试探，亦无丝毫解释，竟直接对寺中僧众发起杀戮！

古寺本就不大，僧众寥寥无几，修为也不过初阶，住持仅有体成之境。如此一来，在莫白等人面前，宛若羔羊入狼口，根本无从抵挡。

兵刃破风、血溅石阶，佛门清净之地，转瞬间化作修罗屠场。

不到片刻，惨叫声已然全无，血腥之气弥散殿宇。

佛堂之内，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几滴血甚至溅落在金身佛像眉心之处，使得原本慈悲和善的佛首，此刻竟多出几分狰狞之意。

全程，木琳并未动手，也未开口阻止。她神色淡漠，看不出悲喜，如一尊冰雕静立佛前。

而藏身暗处的牧云，更未轻举妄动。他目光沉静如水，冷眼观局。眼下诸事未明，杀机暗藏，轻举妄动只会自乱节奏。牧云心中已定，要看清局势，再作打算。

待杀戮平息，数人将尸身草草掩埋于寺后荒地，随后齐聚古寺首层大殿。

牧云则悄然取出玉简，激活其中隐匿术法，一层淡淡的波纹自体表逸出，将气息彻底收敛，化为无形。

他知晓，木府一行人虽先前未曾察觉他，是因为疾驰中未特意查探，但眼下局势稍定，若有人运转术法探查，极易暴露。唯有先隐，再观，才是上策。

角落之中，牧云眼神凌厉，目光如刃，静静注视着殿中四人。

“莫白，这就是你说的‘安全之地’？”卫一沉声开口，神情颇不耐烦，目光四扫，随手从身上扯下一块布帛，将长刀血迹一抹而净。

他语气不善，显然二人之间，早已有嫌隙暗藏。

莫白闻言，并未急于回应，而是将目光缓缓落在木琳身上，又似笑非笑地扫了卫一、卫二一眼。

片刻之后，他嘴角冷勾，忽然轻声吐出一句：

“筑基丹……嘿嘿。”

语罢，竟突兀出手！

一抹银光乍现，他手中赫然握出一柄银色长枪，枪锋吞吐寒芒，仿若蛟龙出渊，卷起森森杀意，径直刺向卫二胸口！

这一击快若雷霆，杀意决绝，显然是全力一击！

“莫白！”木琳与卫一同时惊呼，然未及出手，只见卫二眼神一滞，胸前被长枪一穿而过，整个人被强横力道带飞，撞向古寺后方石墙！

“砰——”

可怜卫二身躯顿时软瘫下去，一击毙命，连哀嚎都未及出口。

“莫白！你干什么！”

卫一率先反应过来，怒吼一声，腰间长刀瞬出，刀气腾起，带着冲霄之势朝莫白怒斩而下！

这一刀之势，裂地三尺，丈许刀罡横空而出，轰然砸落，气浪轰鸣，将佛堂地面生生劈出一道深坑，碎石飞舞！

然而——

刀罡虽猛，却斩了个空。

莫白早已身形一闪，飘然落于一旁，似笑非笑，眸光之中竟无一丝慌乱。

“筑基丹，只有三枚。”莫白轻声道，语气淡然，却寒意森然，“莫某……不过是在替你，作出抉择罢了。”

此话一出，卫一攻势微顿，呼吸一滞。

但下一息，他眼中血光再起，怒火冲霄。

“卑鄙无耻！我三兄弟，至此已去其二！这道——老子不求也罢！！”

话音未落，长刀再起！

寒光纵横，卫一如破风之鹰，几步之间，刀罡已至莫白面门。

莫白面色不变，侧身一避，堪堪避过刀锋，右掌虚招，那刺入卫二的银枪竟化作一道流光，呼啸而归，回返手中！

“铛——！”

银枪与长刀交锋，火星四溅，竟传出金铁交鸣之音，两人同时身形一震，各自倒退数步。

空气中，一缕气机余波未散，直让佛堂香火亦为之动荡。

卫一稳住身形，死死盯着莫白，声音低沉，仿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炼气后期，你……居然已踏入‘驱物’之境。”

“白刃刀罡，倒也不俗。”莫白长枪一震，微微点头，面上却毫无敬意，“若非莫某自幼跟随左右，了如指掌，若非近日机缘突破……周叔，您，还真不好对付。”

“周叔”二字一出，如雷轰顶。

卫一身形一震，眼中神色复杂，似有愧意、悔意交织浮现，眼角一抖，喉头微动，却终无言。

他缓缓转首，望向殿外孤立的木琳，脸上浮现浓烈的懊悔之色，喃喃低语：

“小姐……我等三兄弟，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城主。”

语落，刀光再起。

卫一不再言语，脚下生风，身形骤动，大步流星，如怒雷再袭！

长刀斩落，气势如山！

这一刀，不为筑基，不为胜负，只为.....恩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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