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废土之上

　　天渐渐的暗了下来，灰黄色的云层变为了蓝黑色，带着热量的空气也慢慢变得寒冷，大地失去了阳光，开始急速降温。

名为威尔金的少年穿上了大衣，围上了头巾，深入骨髓的寒冷开始在大地上施虐，他看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走到了车上，将被飞船起飞的气流吹散的物资一件一件找回来，放到了后备箱。

老式金属质钥匙静静的插在钥匙孔上，少年轻轻的转动钥匙，车子的电动引擎被发动，蓝色的节能屏幕亮起，正显示着时间与剩余电量。

踩下油门，电动引擎那令人心情愉悦的嗡嗡声响起，车子开始在夜晚上的废土疾驰着。

恩尔基的夜晚既黑暗又寒冷，让威尔金想起了书上所讲的寒冬季节，毕竟在气泡城市里，连降水都是联合政府利用各种高新科技模拟的，更不要谈什么季节变化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行驶几小时后，困意开始席卷少年的大脑，昏昏欲睡的感觉让他握不紧方向盘，他急忙踩下刹车，车子因惯性而向前倾，四周扬起一片沙尘。

少年没有系安全带，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上，他现在饥寒交迫，他俯下身开始寻找车子的制热功能，不过很明显，他并没有找到。

他打开后座上的一包口粮，那银色包装下是一大袋压缩饼干，他拿起来就往嘴里塞，那是很香醇的味道，虽然谈不上美味但是填饱肚子还是够用的。

在吃了快10块压缩饼干后，他感到一种满足感，体温开始回升，寒冷逐渐褪去，他甚至感觉天都快亮了。

他打开一桶水，用那全新的单手铲舀水喝，铲子冰冷的触感加上同样冰冷的水下肚，他不禁打起寒颤，在用水净化器解决排泄物后，他把座椅防平，用帐篷当被子，蜷缩着身体躺下。

威尔金才想起来没拔钥匙，赶紧起身拔掉钥匙放进口袋里，把车门反锁，确认一切无误后，才重新蜷起身子向虫子一样躺下。

他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生活他还算满意，可是之前被流放到这里的人们，可不是人人都有这么一辆车，这帐篷当被子盖虽然挺暖和，可是这里是车内，如果在外面搭帐篷，估计就只能把这风衣当被子盖了，外面的寒风正在呼啸，时不时传来它们拍打车窗的咣当声，这里的夜晚绝对不是开玩笑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没能撑过第一个夜晚......

少年带着感叹，进入了梦乡。

夜色渐渐散去，哪怕是在废土，也依旧充满希望的黎明到来，大地仿佛恢复了生机，金色的阳光开始加热整颗星球，天空也变回了灰黄色，在夜晚死寂无声的沙海到了现在变的热情似火，毫不吝啬的转移着热量，让大地迅速升温，也让人觉得这沙海更加的辽阔无边难以逾越了。

恐怕没有人想过翻越这沙海，除了正在熟睡的威尔金，他翻了个身，阳光穿透玻璃，照到了他的脸上，无名的热气开始在车内弥漫，他早已踢掉了被当做被子的帐篷，躺成了大字形。

车子里只有呼吸的声音，他终于醒来了，口水还挂在嘴边，坐起身看着窗外的景色，车子里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他收拾好东西，重新立起座椅，本想刷牙却发现根本没有牙膏牙刷，他迫不及待的下车，看着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的火球，张开双手尽情的拥抱热量。

昨晚的寒冷历历在目，但是全新的一天已经到来，希望还未在少年的心中消失。

少年这才发现车头正朝着升起的那一轮金日，那男人说落日的方向有一个失联的前哨研究所，反正也是无事可做，不如去看看，哪怕那是假的。

他蹦到了车上，翻遍了全身才在深不见底的口袋里翻到了车钥匙，他把钥匙插好，往左一转，根本转不动，往右一转，终于启动了车子。

节能屏幕亮起，显示着剩余电量，少年用这智能屏幕打开了太阳能板，开始利用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光能。

熟练的踩下油门，打方向盘，完成了掉头，他没有车辆驾驶证，可是他是罗兹格曼军事学院的天才学生，车子现在背朝升起的金日，威尔金一脚油门，车子就飞了出去。

他不知道昨晚开了多远或是多久，只是一个劲的想找点事做，或许那男人是骗人的呢？或许那前哨研究所已经被同样流放至此的人捷足先登了呢？又或者是已经被埋没了呢？

少年的心中虽然充满了自我怀疑，可是身体却很诚实的驾驶着这车向那不知真假的方向开去。

正在专心开车的少年没有也不可能注意到，在旁边不远处，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观察着这辆正在飞驰的全新四轮全地形车。

挡风玻璃外的沙海渐渐被甩到身后，在前方是更广阔的沙海，突然，威尔金定睛一看，远远处的地面上，正插着一个东西，他把车子停下，下了车。

他来到那东西前，那正是飞船离开前留下的信标，是那男人在少年眼前插在这的。

少年把那标枪一样的信标拔了出来，上面正写着流放日期地点和人名，毫无疑问，那是自己的名字，阿贝尔•威尔金。

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渺小，迷茫，他不知道有多少的信标被插到了这片废土上，也不知道有多少的白骨被埋在了这沙海上，他就那样呆呆的跪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信标。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那枪尖一样的底部，一股刺痛感从手上传来，看来很适合做武器，威尔金把它放到手里掂了掂。

回到车里，他开始感到不安，因为这片废土上绝对不可能只有他活着，在这种环境下的人们肯定会变得冷血残暴富有攻击性，而自己却初来乍到，从小生活在城市里，虽说在学校里学习的同时锻炼的不错，可是现在怕是连杀动物的胆子都没有，更别谈到时候对人下手了。

自己不去惹事，饥肠辘辘的人也会找上自己，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人心往往比猛兽更可怕，少年决定变得残忍，从而更好的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但又不知道从何做起，如何变得残忍。

这样一番思想斗争过后，他还是无法得到答案，现在到底该干什么，是该去那个前哨研究所，还是去找同样被流放至此的人决一死战或是结为同盟，很明显，他已经变得有攻击性。

或许只有在末日的人才会变得像野兽一样，这里搞不好就他一个人活着，他从未因为有人活着而如此恐惧着。

正如他所想的一样，自己昨晚确实开了很远，在漫无目的的驾驶一段时间后，他开始头晕眼花，肚子开始打闹，视野渐渐被黑暗充斥，双手逐渐无力...

车子猛地刹住，威尔金的身体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倾，差点撞到了挡风玻璃上。

被安全带猛地拉回座位躺倒的他，现在正满头大汗，四肢无力，像是虚弱的笼中之鸟，如果这是在书上所说的过去，那个野兽遍地的荒野，自己恐怕早已沦为猎食者的食物。

想到这里，少年再次精神紧绷，一股随脉搏而来的头痛涌来，他用力扒住车门，艰难的从座位上挺直腰板，摸索着解开安全带的扣子，转身向后座爬去。

来到后座，他疯狂的翻找着食物，饥饿已经抢过了他大脑的控制权，终于找到了装口粮的袋子，他粗暴地撕开包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少年从昨夜的吃了那一包压缩饼干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进食，烈日已经爬到了天空中央，时不时被黄色或灰色的浮云遮盖。

在吃了一包压缩饼干，喝了一大口后，对食物的欲望逐渐消退，大脑也开始恢复理智，少年瘫坐在后座上。

他唤出车内的人工智能，让它打开窗户，窗户唰的一声落下，少年探出头去，外面依旧是令人绝望和心生焦虑的沙海，不会因为任何事物的发生而改变。

少年抬头向天空看去，烈日占据了天空正中央，以自我为中心疯狂地辐射热量。

威尔金感觉到事情不妙，刚刚车子急刹车导致车子打滑了一段距离，现在车头的朝向根本就不是落日的方向，外面的阳光正在试图蒸干大地的最后一滴水，刚刚开窗就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关上窗户！开启气温调节系统！”

他朝驾驶座的屏幕喊道。

窗户立马唰的关上，一阵凉风开始从四周吹来，这种在炎炎夏日享受清凉的感觉美妙极了，正好现在也找不到东南西北，威尔金决定吃饱喝足睡个午觉。

说做就做，他把座椅放倒，这时那智能屏幕传来滴滴声，提醒电池已充满，他伸手点击关闭了太阳能充电板，然后脱下风衣当被子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黄色又炎热的大地上出现了一抹绿色，像是金色皇冠上点缀的绿宝石一般，没错，这里是一片绿洲，在荒漠中围绕一个圆形湖泊而出现的绿洲，少年进入了森林，一阵凉意瞬间令人清醒，将困意抛之脑后，他欣赏着本不应该存在的绿色植物，那些参天大树，那些绕树而圣的藤蔓，那些杂草堆里默默绽放着的鲜花...

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色，不是吗？威尔金来到湖边，看着由湖水侵蚀而成的白色鹅卵石，像是见到了宝一样捡起来放到眼前细细的观察。

他捧起湖水开始喝了起来。

突然间，天空失去了应有的颜色，不对，应该说天空的颜色突然变得奇怪起来，一股漆黑渐渐将天空同化，仿佛夜幕已经降临，不，硬要说的话，像是暴风雨即将到来一般，或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天地间突然鸦雀无声，森林里本还有些蝉鸣，但是此刻也消失殆尽。

少年的眼前再次浮现人类文明渐渐覆灭的全息投影，一股巨大的危机感席卷了全身，连最基本的神经细胞都在紧张的思索着要做些什么。

面对巨大的灾害时，人们多会选择躲避，可是在无法逃避的天灾前，当人类引以为傲的工业弹指间灰飞烟灭，社会秩序荡然无存时，人们才意识到这绝不是关乎某人性命与前途的小事，而是威胁整个人类文明的天灾，只要是有稍微的疏忽，转眼就会被吞噬。

在此等灾难面前，人类若是不团结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这灾难的蔓延，在救世军和联合政府的努力下，人类完成了史诗般的大迁移，但是这终究是逃避，并不是击败天灾而是希望远离天灾，这是愚蠢的，天灾不会停下脚步，只是永无止尽的追着你的足迹，迟早有一天，它会再度找上门...

在文明覆灭后，这里成为了无主之地，人类对生态环境的破坏，这在天灾之后显得更加严重，风把沙带到了世界每个角落，大气被划破，海洋被蒸发，生命的活力彻底枯竭，关于旧世界旧文明的城市，历史，一切都被埋在了这茫茫沙海之下，等待着新时代的先驱者前去挖掘...

人在这种环境下，肯定会变得冷血残暴，末世的氛围可不是谁都受得了的，每天都要为明日如何生存而行动，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空洞的肉体仿佛失去了灵魂行动着，还会在闲暇中回想过去的繁荣与美好，寻找着精神寄托，无论是血或是泪都无法拯救这末日的废土，人性的恶在此会变得极端尖锐。

漆黑吞噬了一切，如果这是太空，那也过于空虚，当然，如果放着那天灾不管的话，繁星被熄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威尔金向虚空踏出了一步，随后就堕入无尽深渊，突如其来的下坠感让他睁开了眼，还是一片漆黑，不过好歹借着微弱的光能看到某些物体的轮廓。

少年开始努力回想着什么，身上盖着的风衣被他踢翻了，名为寒冷的气息瞬间袭来，身体止不住的收缩，他捡起一旁的风衣披上，来到那屏幕旁打开暖气。

温热的气体灌满了车内的空间，体温渐渐恢复，但是威尔金还是不停的发抖，一股恶寒在他全身游离着，有时在腿部，有时在手臂上，有时在脑子里。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大脑隐隐作痛，不知是因热还是因冷出的汗打湿了他的衣服，热气吹来也会感到阵阵寒意。

身体无力的躺下，享受着暖气，试图让自己清醒点，大脑渐渐的恢复活力，毫无印象的记忆开始袭来。

他依稀记得是要去什么什么研究所，可是现在自己根本没力气去想，全身的无力感让他想再次进入梦境，可是刚刚睡醒的他根本无法入睡，只能睁着眼数秒。

他感到身体好了些，起身看了看一直没注的窗外，外面是无尽的黑夜，像一张静静的大网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好满载而归。

他无奈的躺下，带着些许绝望，真希望他说的那个前哨研究所真的存在，如果到了那里结果什么都没有，他会更绝望，因为在这废土除了追随寻找，恐怕是真的无事可做了。

夜深了，少年还在等待着困意控制他的大脑，像是认裁的败者，寂寞而又悲惨。

确实，在这宁静的黑夜，有不知多少的败者的灵魂被分食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