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浮城首秀

　　公输墨的左眼瞳孔碎裂时，第八座镇海碑的虚影正在虹膜纹路里生长。这个秘密他守了十七天——自从菌丝网络在盐雾爆炸中觉醒，那些流淌在浮城血管里的青铜汁液，每到子时就会在他瞎眼中刻下一段碑文。

“汛期第一道雷声就是信号。“萧烈阳的刀尖划过河图，在标注临江城的方位戳出血孔。结晶化的周震之子正悬浮在指挥舱顶部，少年后背的第二层星图吸收着盐雾，在青铜甲板上投射出诸侯盐井的三维影像。母神的左眼在影像中跳动，每一次震颤都使浮城外壳的锁孔渗出蓝血。

三百艘艨艟在雨夜散作磷火，公输墨设计的榫卯系统开始啮合。当春雷劈开乌云，第一艘船舰的龙骨正好咬住第二艘的肋板，记忆金属在河水中舒展成蜈蚣状的铁脊。盐工出身的战士们撬开货舱，露出用菌丝粘合的活体投石机——那些吞食了铁矿的蠕虫正在分泌酸性黏液，将裹着盐晶的母神骸骨碎块腐蚀成炮弹。

“东南风三刻后转向。“结晶少年突然开口，声带振动震落盐屑。他后背的星图开始分解重组，显示出临江城地下水脉的缺口。萧烈阳的心脏锁孔在此刻发出共鸣，浮城外壳的青铜脉络集体转向，将尚未组装完毕的右翼强行拧成攻城锤。

诸侯的警报来得太迟了。当第一枚骸骨炮弹砸中城墙，镶在砖缝里的镇海碑残片突然苏醒。这些被诸侯切割贩卖的碑石碎片迸发青光，在城头拼凑出残缺的母神面容。正在装填箭矢的守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铁甲正在融合成青铜皮肤。

公输墨的独眼就在这时看穿了虚影。他撞破指挥舱的琉璃窗，用机关手抓取正在坠落的雷火——那团跳跃的电光里藏着第八座镇海碑的坐标。当他将雷火按进浮城锁孔，整个移动堡垒突然发出鲸歌般的轰鸣，尚未组装的三十二艘艨艟自动解体，化作青铜鳞片覆盖在攻城锤表面。

“那孩子背上的星图是活的！“公输墨在暴雨中嘶吼。结晶少年吸收的盐雾已凝聚成实体，在他头顶形成微型海啸模型。萧烈阳突然明白，那些闪烁的星点正是母神左眼的运动轨迹——这颗藏在盐井深处的神眼，此刻正在通过地下水脉观察战场。

浮城攻城锤撞破城墙的瞬间，八百条菌丝触手从裂缝钻入地底。它们循着星图指引找到盐井，却看到诸侯工匠正在用洗碑液腌制童男——这些浸泡在青铜汁液里的孩童，额头都嵌着从镇海碑剥落的碎片。母神左眼突然从井底升起，瞳孔里映出的正是二十年前萧烈阳献祭发妻的密室。

海兽图腾旗在城头升起时，暴雨突然静止。浮城外壳的锁孔开始滴落结晶，每一滴都包裹着菌丝网络摄取的记忆片段。萧烈阳握紧旗杆，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旗帜上扭曲成玄鸟形态，而真正的玄鸟金喙正在他胸腔里搏动——那颗替换心脏的金属器官，此刻伸出的青铜血管正与旗杆上的图腾交融。

“这不是征服。“公输墨将雷火中提取的碑文刻在旗帜背面，每一笔都引发地脉震动，“是弑神者后裔在收回寄存在人间的契约。“

母神的尖啸从所有盐井同时爆发。临江城的守军成片跪倒，他们身上生长的青铜皮肤开始反噬，将血肉转化为发光的盐粒。萧烈阳却在这时剖开自己的胸膛，把玄鸟金喙扯出半寸——心脏锁孔与浮城外壳的共鸣达到巅峰，那些滴落的结晶突然悬浮，在空中拼出第八座镇海碑的完整碑文。

结晶少年就在这时坠落。他的躯体在接触城砖的瞬间汽化，后背的星图却烙印在母神左眼表面。公输墨看到虚影中的第八碑轰然降临，将诸侯盐井里的罪恶祭坛压成齑粉。而真正的战争，此刻才随着海兽旗的飘扬正式揭幕。

第八座镇海碑的虚影刺破云层时，临江城护城河正在倒流。公输墨的机械臂插入浮城锁孔，鲜血顺着青铜纹路渗入萧烈阳心脏的凹陷处——两者咬合的瞬间，三百架投石机的菌丝肌腱同时绷紧，将裹着盐晶的母神骸骨炮弹抛向暴雪深处的城楼。

“左翼磁榫卡死了！“瞭望手的嘶吼混着冰粒砸在甲板上。三艘正在组装的艨艟舰被冰封在河面，记忆金属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中失去活性。公输墨独眼里的碑影突然暴涨，他猛地扯断小指，将机械指节弹射到结冰船体上——内置的磁流变液在接触到青铜血液后沸腾，瞬间融穿冰层激活榫卯。

结晶少年汽化前烙印的星图在此刻显威。萧烈阳看见每一颗坠落的盐弹都在空中分裂，碎屑吸附暴雪形成冰晶矩阵，将守军的火油箭折射向自家粮仓。海兽旗在狂风中舒展，旗面刺绣的鳞片突然剥落，化作万千青铜信天翁扑向城墙缺口。

“那口盐井在护城河底！“萧烈阳的心脏锁孔突然迸发强光，玄鸟金喙的血管刺破胸膛扎进旗杆。通过图腾共鸣，他看见诸侯工匠正在井底熔炼童男——那些孩子的天灵盖被撬开，填入的镇海碑碎片正将他们的脑髓转化为液态星图。

浮城外壳的青铜鳞片集体竖立，暴雨般射向护城河。公输墨咳出带着铁锈的冰渣，发现每片鳞甲内壁都蚀刻着第二层星图的镜像：“那孩子...咳咳...把母神右眼的运行轨迹刻在了...“

冰层炸裂的轰鸣淹没了后续话语。三百名菌丝异化的先锋跃入冰窟，他们的青铜皮肤在接触到井水的瞬间软化重组，指缝间长出珊瑚刃。守军将领的佩剑却在此刻失控，剑柄镶嵌的碑石碎片突然生长，将持剑者的右眼熔炼成母神左眼的仿制品。

“金喙在篡改记忆！“萧烈阳撕开被玄鸟血管缠绕的旗面，发现刺绣的海兽瞳孔里藏着自己大婚时的场景——发妻的盖头下伸出的不是柔荑，而是布满镇海碑文的青铜利爪。这根本不是记忆，是母神通过星图植入的认知瘟疫。

公输墨的机关甲突然反向运转，齿轮咬住他的肋骨扎进控制台。在机械与血肉融合的剧痛中，他看清了第八碑的碑文：那上面记载的根本不是弑神之法，而是初代守碑人将母神肢解封印的完整流程。每一道笔画都在渗出青铜脓液，腐蚀着浮城的菌丝网络。

“我们才是祭品...“公输墨的呐喊被风雪绞碎。他操控机械臂挖出左眼的碑影，按进护城河底的冰缝。第八座镇海碑实体化的瞬间，所有浸泡过洗碑液的童男集体睁眼——他们的瞳孔里旋转着微型星图，正在将母神左眼从盐井深处虹吸而出。

萧烈阳的心脏锁孔突然闭合。玄鸟金喙的血管被强行截断，海兽旗轰然倒地。他跪在结晶少年汽化的位置，发现城砖缝隙里渗出玉髓般的液体——这是周震之子重组中的躯体，正在通过吸收冰晶盐雾重生。

“攻城锤转向！“萧烈阳的吼声震碎颌骨冰甲。浮城尚未完成的右翼突然解体，三百根青铜爪钩抓住第八碑的碑尖，将其作为支点撬动整条护城河。当河水裹着母神左眼升空时，暴雪突然静止，每一片雪花都呈现出二十年前那场献祭的某个片段。

公输墨在冰面上爬行，用机械臂蘸血绘制星图反咒。他知道当母神双目齐聚时，那具被封印在十二连珠潮汐里的神躯，就会踏着守碑人世代积累的怨恨重生。而浮城上飘扬的海兽旗，此刻不过是块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