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一日，胡峰正在草药园内浇水。忽然，一声巨大无比的吼声在半空中炸裂开来：“混蛋小子你在哪里，快滚出来！”

胡峰只觉得耳畔一阵嗡嗡响，就见半空中一片巨大乌云袭来，紧接着一阵雷电朝他射来。胡峰本能地往后方跳跃了一段距离，就听到“轰隆”一声，原来站立的地方被炸开了一个浅洞。

胡峰呆了一呆，又听到乌云里一声暴喝：“找死！”又是咔擦一声，一阵更大的闪电从乌云里直射而下。

正当心惊胆战，准备转身逃离之际，又有一个声音传入胡峰耳中：“师兄且慢！”说时迟那时快，又有一道闪电不知从何处而生，愣是在半空中把乌云里射下的闪电截住，两道闪电碰撞在一起，发出咔咔的巨大声响，震天动地，随即共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师弟你这是何意？！”听口气，乌云中人甚是不满。

话音未落，玄纲道人现身而出，向上朝乌云拱手道：“师兄息怒，还请师兄现身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那片乌云突然收缩成数丈大小，随即降落在药园地面，乌云散去，随即露出一个枯瘦道人的身形。

胡峰一看魂飞魄散，这不是在万塾师那捉住他的阴天道人又是谁？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意欲转身飞奔。

阴天道人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右手微微举起。“师兄且慢！”玄纲道人急忙伸手作阻拦状，又转头对胡峰道：“胡小子你也别跑，跑是跑不了的。我师兄可是得道高人，法力无边，你跑得再快，他一眨眼之间就能用法术灭了你这凡人小子。”

胡峰一听也对，但心下还是有点畏惧，感到腿肚子有点哆嗦，为了增加点勇气，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抱胸，眼神有些闪躲但又强迫自己直勾勾地看着阴天道人。

阴天道人一看，这小子居然如此大胆，气更不打一处来，正欲发作。却听玄纲道人哈哈大笑。原来这性情恣意惯了的玄纲道人平日见惯了众弟子对他唯唯诺诺和胆小怕死的模样，今日看到胡峰先是害怕打算逃遁，现在又强装镇静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滑稽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阴天道人本要发作，看见一向严肃的玄纲道人哈哈大笑，停手问道：“师弟你乐什么？！”

玄纲道人捋了捋没几根的胡子，对阴天道人道：“师兄你不觉得这小子很有意思嘛，我也说不清，原来一见这小子觉得是个根器不太好的凡夫俗子，无甚可取之处，不过经过这段时间，我发现他有点意思。师兄倒不如放他一马，留着让我玩玩如何？”

“放他一马？谈何容易？师弟你是有所不知，半年前我与大敌刚交过手，深受重伤，哪晓得这小子用无极神光又重挫折我，害我差点陨落。今天我无论如何要报此大仇。”

“无极神光？他有无极神光？”玄纲道人有些不敢置信。“怎么？师弟难道对我这么多年的修为和见识存在疑虑不成？”阴天道人有些轻微懊恼。

“不敢，只是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凡人小子会身负无极神光。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玄纲道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胡峰。

胡峰被他们二人这么一看，突然产生一种好像自己偷了东西被人抓住围观的感觉，有些脸红局促起来。玄纲道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所以，为免后患，还是要立刻灭了这小子比较好。”说罢，阴天道人缓缓举起右手，眼神里多了许多凶光。

“师兄且慢。”玄纲道人立即微微一笑，一道不易察觉的轻微气浪缓缓从他口中流出，悠悠送入阴天道人的耳中。沉默思索了片刻，阴天道人徐徐放下手臂，轻声道：“师弟真的对这小子感兴趣？”

玄纲道人郑重拱手低头道：“多谢师兄成全！”阴天道人一挥衣袖，化为一大片乌云，腾空而起，丢下一句震天动地的话：“师弟可别失信于我！”乌云突然加速往前飞奔，转眼消失不见。

玄纲道人转头看看一时之间不敢相信阴天道人已经走了，脸上不觉露出不可置信神色的胡峰，朗声笑道：“你小子也算运气不好，惹上我这位师兄。不过，你这凡人小子也算有些小猫小狗的小本事，居然有无极神光，还把我师兄打伤，害他闭关修炼了半年才稍微恢复些元气。不然，你早就一命呜呼了。”

胡峰听了，又联想到刚才阴天道人的那番话，这才明了为何阴天道人这半年都没来收拾他，原来是被他打成了重伤，自顾不暇，回洞府修炼疗伤去了。今天真是好险，差点被他给灭了。不过，也不知道玄纲道人用秘法跟他说了些什么，那阴天道人居然就走了。玄纲道人肯定是用秘法跟他说话的，自己一直面对着他们，不曾失神过片刻，他们每一句话都听到了，到后面阴天道人肯放手离开，肯定是因为听了玄纲道人的密语。这胡峰还是有点悟性的。

却听那玄纲道人道：“以后要记得，不管内心有什么感受，不要在脸上表现出来，别人一看就知道，就可以采取相应的对策对付你。切记，切记。”

胡峰还在思索玄纲道人对阴天道人说了啥，搞不清玄纲道人到底是何居心，不过听了玄纲道人这几句话，却也觉得没什么恶意，倒也诚心地连续点头。

玄纲道人满含笑意地对胡峰道：“跟我来。”往前走了几步，在药园里拔了几株药草，交给胡峰道：“这几株给你了，每日服用三次。去账房领取方帖。”又拔了一些药草，交给胡峰道：“这些也给你。”前前后后给了胡峰将近四五十株药草。

胡峰拿着这些去草药园账房，尚未开口，就见管事的主动堆笑道：“师弟是来取方帖的吧？刚才

玄纲师叔吩咐了，我这就给你取。”待取了方帖给胡峰，那管事的又对胡峰笑道：“师弟真是好福气啊！玄纲师叔是出了名的暴躁难伺候，难得对师弟这么好。嘿嘿，师弟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师兄我啊。”

胡峰联想到平日里，他跟其他师兄弟对待自己的态度，再想想因为玄纲道人的吩咐如今的态度，不禁感到有些无奈，内心里感叹了下人性，但也不得不笑道：“哪里，哪里，以后还要请师兄多指点多关照呢。”

回到自己的房间，胡峰开始照着方帖，炼制那些药材。阅读这些方帖，胡峰方才得知这些药材具有延年益寿和增加修行功力的效果。胡峰便按照方帖所述方法，潜心研究炼制之法。

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除了每日都去药园里浇一次水，胡峰都在房间里闭门炼制药材。玄纲道人给的那些药材都炼完了，胡峰小心地看着丹药炉里的晶莹剔透的丹药，心里不免欢喜，不知道这些丹药能增加他多少年寿和功力。于是他按照方帖上所说的服药方法开始服药。服了几颗不同色彩的丹药，胡峰明显感到丹田之处的气息更加浓郁，从丹田处散发出来游走四处的气流更快更有劲道了，眼睛好像更明亮些了，远处的东西看得更真切，耳朵也更灵敏些了，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走了几步，步伐先是有些沉重，接着又慢慢轻盈起来，最后感觉如在云端，无比轻松，感觉甚是奇特。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胡峰只觉得心里喜悦。

于是胡峰便每日都按照方帖要求，认真地服用那些自己炼化的丹药，感觉自己一天天的与以前不一样。一种天地清明的感觉在他心中升起。

这一日，胡峰在药园里浇水，忽然听到一阵“当当当”的洪钟巨响，那响声震天彻地，急促又嘹亮，一直持续着。

胡峰感到奇怪，来了玄天宗这么长时间，从没听过这种声音，正感诧异。忽然见到药园内外的弟子个个神色大骇，纷纷朝药园正中间一幢几进几出的大房子聚拢，那正是玄纲道人的屋子。众弟子聚在门外，纷纷焦急地望着大门，交头接耳个不停。

不一会儿，一道亮眼的光芒从大屋内射向空中，玄纲道人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尔等不要惊慌，我去去就回。”众弟子方才慢慢散去。

蜀山最高峰玄天峰，玄天宗议事大厅。

大厅内最上首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的下方左右两边各放着三把稍小些的太师椅。一位中年男人背对外站立着。一会儿工夫，从大厅外或是疾飞或是慢走地进来几个人，无人招呼地自行坐在下面的几把太师椅上。顷刻工夫，随着邋遢道人玄丰边喝酒边慢悠悠地晃进大厅，一屁股坐在中间一把椅子上，下手的六把太师椅上全都坐满了人。而枯瘦的阴天道人也赫然在列。

“哎呀，我说你能不能快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好端端地敲什么丧魄钟？！”内中一个瘦高个大声吼道。

见六人都到了，上首的中年人转过身来，此人正是玄天宗的现任掌门玄彬。玄彬朝众人摆了摆双手，道：“众位师兄弟，稍安勿躁。这次敲丧魄钟实在是迫不得已。各位请看。”随着玄彬手一挥，一道锦帛浮现在半空，呈现在众人眼前，上面显示出一些浮动的字。

一看到那锦帛上的字，下首的六人纷纷变色。这六人都是师兄弟，均是今日玄天宗内一等一的高手。刚才哇哇大叫的瘦高个又高声吼道：“真是欺人太甚！真当我玄天宗内无人了？！”

“是啊，是啊！真当我玄天宗内无人了？简直无法无天！”其他人纷纷附和忿忿道。

“师弟勿躁！”玄彬按手道。

顿了一顿，玄彬掌门捻了捻并不茂密的胡须，缓缓道：“该来的迟早要来，既然玄天宗命中注定有此大劫，我们也只好全力应战了。来人，传令下去，立刻传信给结盟宗派，近期主力修士不可远游，随时待命。”

“是！”堂下立刻有武装修士应答，领命办差去了。

“只是，还有一事，我们还需要赶紧做好准备，还请掌门早做安排。”内中有一不胖不瘦中等个子的道人说道。

“你是说百机炮？”坐在隔壁的一人问道。

“正是。”那不胖不瘦中等个子的道人答道。

“确实，那是本门第一神器，确实应该早点修好，好用来应敌。如若没有它，能否成功度过这次大劫还真不好说。”众人纷纷道。

“可是，真要派遣门下弟子去那凶险之地？要知道派遣资质平平的弟子，再多也无用，要想成功完成任务，就需要派遣根器上乘的优秀弟子。可这些人去了，也是凶多吉少啊。只怕完成了任务，本门也会实力大损，后继无人。”众人又纷纷摇头。

“那也是无法之法，如果本门渡不过这次大劫，可就灭门了。要是能成功修复百机炮，保得本门周全，才有机会吸纳培养优秀弟子。”掌门玄彬看看众人，又望望远处，幽幽说道。

经掌门这么一说，众人微微沉默，随机又眼含坚定之色。

“传令下去，明日辰时，召开全宗大会，门下弟子，不论品阶，不论根器，不论进门时长，均可参加。有要事宣布。”玄彬脸色凝重，声音沉着，朗声宣道。

“是！！！”廊下众弟子一听掌门发出这么大声势的命令，是许多人入门以来所未见，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不免心中一凛，答令声沉重嘹亮，声震屋瓦。

很快，执事弟子纷纷前往各部各坊传达命令。整个玄天宗也如涟漪般，逐渐掀起议论涛声。

大家都炸了锅，都在纷纷讨论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召开如此大规模的宗内会议，而且不论品阶，不论根器，不论入门时间长短，均可参加。这可真是咄咄怪事。

玄天宗议事大厅，长老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商量着。

“这，这也太冒险了。万一不成功，只怕会让本门实力大损。”有长老担忧道。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道。

“可是不冒点险，还有什么好法子能度此大劫吗？这次对手敢公然如此挑衅，肯定不是仅凭一门之力，肯定聚合了强大的盟友力量。各位师兄有十足信心能退敌吗？”有长老问道。

众人皆沉默。

其实人人心中都有杆称，事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大家心里都有数。良久的沉默就是众人的共识。

“好吧，看来也只好冒一冒险了。”良久以后，掌门玄彬幽幽地说道，那口气倒不像掌门在行使最终决定权，反倒像不得不卖女儿的佃农。

翌日，玄天宗玄天峰下。众多弟子黑压压地站了一地。说也奇怪，这么多弟子少说也有数万之众，可现场却鸦雀无声，寂静异常。顶多有些年轻浮躁的弟子，相互眨眼伸舌头。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次聚会非比寻常。气氛有些压抑。

看看时辰已到，掌门玄彬从椅子上施然而起，缓步踅到中央，凝视着台下弟子，缓缓道：“众弟子，本宗遇到了自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此危机非同小可，需要全宗弟子共同努力方能有安然度过之冀。经宗门长老会商议，本宗决定派遣优秀弟子去万妖林取那宝物。三日后举行比武大会，遴选百名优秀弟子，获胜入围者获得本宗上品丹药和精良武器，最终获胜者为领队，赠送本宗玄天剑。最终能取得宝物的，由宗内七大长老轮流指导修炼。”

玄彬话语一停，台下忽然起了一阵涟漪，弟子们交头接耳的声音一波又一波地传入台上。也难怪，掌门说的条件也太优厚了，这可是许多弟子一辈子也得不到的待遇，真让人心动。可是，这也得有命去享受啊。万妖林，这是说去就能去的地方吗？更何况还要拿到宝物，能有命回来就谢天谢地谢祖宗了。

玄彬一看台下众弟子的反映，似乎都在意料之中，大袖袍一挥，朗声道：“散会！”

众弟子在一片嘈杂声中如潮水般退去。

胡峰走了一段路，思索了一番，转道去了锻器坊。入坊不久就看见邋道人如从前一般，依旧半躺着自顾自地饮酒。

听到脚步声，邋遢道人微微一笑，头也不抬地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就在等着，看看你参加了全宗弟子大会后会不会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还算你小子有点良心。”

胡峰心下正感惊奇邋遢道人怎么不转头，仅凭脚步声就判断出是自己，赶紧上前施礼道：“一直没机会出药园，这次来参会，一结束就赶紧过来。”

邋遢道人一甩衣袖，觑道：“你小子就是多读了几本凡间的四书五经，动不动就施礼，烦得很。我老儿就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方式。投缘了，不施礼也玩得来，不投缘的话，再他娘的玩这些虚的，也讨厌他。”说罢，又狠狠灌了一大口。

胡峰自是知道他的性格，嘿嘿一笑。

邋遢道人抹抹胡子上的酒渍，转头朝胡峰笑道：“看你现在这啥样，活像个山村里的农民。嘿嘿，按理说，你这资质不太适合修仙，即使修了，也很难有较大收获。也算你运气好，竟然阴差阳错之下进了玄天宗，也是你的机缘。不过也可以说是你运气不好，偏偏赶在玄天宗遭遇最大危机的时候进了来，而且还得罪了阴天………咦？！”邋遢道人话未说完，突然又认真地看了一下胡峰，大喝一口酒道：“你小子可以嘛，进步明显。看来是日夜勤修苦练，不错，不错。”说完又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邋遢道人问了他以前给的书上几个修炼关键点，见胡峰对答如流，还能融会贯通，举一反三，不觉很是欣慰：“想不到你资质不高，悟性倒是不错。也罢，也罢，也是我们一场缘分。”说罢，又从大袖袍里拿出几本书递给胡峰，道：“这些可是我轻易不示人的炼丹秘籍，能修到什么程度，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胡峰一看，最上面一本书封皮上写着《炼丹绝要》，心下大喜，连忙收起道谢。

邋遢道人又喝一口酒，朝胡峰微微笑道：“参加了刚才的全宗弟子大会，有何感想？”

胡峰如实回答道：“我想参加。”

邋遢道人叹了口气，喝了口酒道：“为何想参加？只怕你是不知其中凶险。先不说万妖林的险恶，单是三日后的全宗弟子大比武，那也是人人全力以赴，虽说比赛规则要求点到即止，但每回比武被误杀的弟子不在少数，更有一些居心不良的弟子纯心杀人取乐。”

“杀人取乐？”胡峰有些不解：“好端端的，为何要杀同宗师兄弟来取乐？”

邋遢道人又喝了一口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有些入门早些或者有靠山的弟子，会有意在比武的时候对同门师兄弟痛下杀手，以此取乐、立威或者报往日之仇，过后会以失手为推脱借口。靠山又会帮以解脱，宗内一般考虑到被杀弟子大多资质一般，根基也浅，损失数量不多，不会影响本宗实力，所以不会予以查究，就此不了了之。”

“不了了之？！”胡峰微微沉吟，不觉有些寒栗。“想不到在宗内也没有安全保障。”

“那你，还要不要去？”邋遢道人望着胡峰道。

胡峰沉思片刻道：“天下没有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这几天我认真思考了一下。即使躲在玄天宗，只怕阴天道人迟早不会放过我。与其如此，不如放手去搏一次，说不定还有些转机。”

“也是。不过也不知道阴天允许不允许你参加呢。毕竟此去凶险，你小命没有了，他可就报不了仇了。”

听到这话，胡峰心稍微沉了一沉。但沉思片刻，他又把心一横，抬头朗声说道：“不管如何，我都要试试！”

“好！有志气！”邋遢道人大笑一声，猛地灌上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