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胡峰要去的镇子名叫天山镇，位于笔架山下八十里处，延山坳处蜿蜒。镇子规模不算大，住户大概只有三百来户。但因在山间狭长处布局，倒显得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胡峰进了镇子，颇觉新鲜，到处驻足张望，见识了许多以前从未见过的玩意儿，好不开心。

一路问人，终于到了老塾师师兄的住处。老塾师姓范，他的师兄姓万。万塾师见了胡峰颇觉喜欢，问了些日常学习内容，忙安排住处。自此，胡峰在万塾师的私塾随众生一起读书。

胡峰天资不赖，读书成绩还算可以。万塾师愈发喜欢，经常在课后教导胡峰，常常一直到师娘再三催促方才起身用餐。晚饭后，胡峰也往往向万塾师请教课业和历史人文知识。万塾师暗为庆幸有生之年遇到了这么一位好学勤奋的学生，常引为知己。师徒二人时常天南海北神侃一通，畅快淋漓。

万塾师有一女儿，豆蔻年华，娇俏可人，名唤万灵儿。只要胡峰不读书，不与爹爹探讨学问，她就左右不离地追着胡峰玩耍。万塾师与师娘看在眼里，心下欢喜。二人合计不管胡峰能否考取功名，都把这颗掌上明珠许配给胡峰。胡峰日常随万塾师读书，偶有闲暇便会打开那本《乾坤玄奥诀》，一边阅读一边听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解说，因而收获颇丰。虽则他自己也说不出到底有何收获，但总觉得神识越发清明，体内精力越发旺盛。

这一日，胡峰与万塾师闲谈，问起修仙一事。万塾师哈哈一笑道：“你们这些年轻娃娃就喜欢那些仙啊神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有什么神仙，内心清明、自在潇洒就是活神仙啊。”胡峰想起那本《乾坤玄奥诀》，又问道：“难道这世间真没有神仙？”万塾师沉吟片刻，道：“老夫从未见过。不过，也听世人谈过一些，什么白日飞升，剑仙现世啦。诸如此类。不过是些乡野闲谈罢了。”“剑仙？”胡峰疑惑道。“哈哈。”万塾师见胡峰对剑仙感了兴趣，忍俊不禁。“据说有些练剑之人，练到顶级，便不是通过剑术取胜，而是靠剑气。所谓剑气，便是剑士的神意与剑身合二为一，吸收天地灵气，产生一股不可思议的剑气，速度奇快，瞬间可致千里，剑气威力也极强，可摧山裂地。会使剑气之人被称作剑仙。当然，这也是世间不可信的胡传乱说罢了。我们读书之人，还是要精心研读四书五经，将来好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这才是王道。切记，切记啊！好了，以后可不能在这些野狐禅似的奇谈怪论上花费太多时间了。”万塾师的口气不容置疑。胡峰自此再不敢跟万塾师谈论仙神话题，但这世间到底有无神仙？剑仙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没有，为什么世间会有他们的传说？如果有，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些问题经常在胡峰的脑中盘旋。

一晃时间过去了半年。胡峰在万塾师家的时光总体是快乐的，但也并非永远快乐。万塾师的学生共有二十多人，其中有几个镇上的富家子弟常捉弄胡峰。领头的叫田波。这田波见胡峰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对他毕恭毕敬，只平常待之，便有些不爽；又见万塾师对胡峰如此高看，而万灵儿又常纠缠胡峰，不免起了嫉恨之心，平日里常用言语讥讽胡峰，见胡峰不加理睬，便有意要让胡峰吃些苦头。

这一日，众生下课后，万塾师出门去见友人。胡峰便在课桌边稍微温习会功课。平时一到下课便立刻出门撒野的田波反而笑嘻嘻地凑过来对着胡峰道：“哥带你去见外面树林里走走。”胡峰知他葫芦里不会卖好药，微微一笑道：“谢谢，我要温习功课。”

田波不甘心，一使眼色。整天围在田波屁股后面转的几个小跟班立刻起哄道：“哟，原来这穷酸小子也有害怕的时候。在人家家里免费吃，免费喝，估计还打算做上门女婿，好继承人家家产。根本不知道羞耻二字怎么写啊！哈哈，不要脸！不要脸！”“简直是狼子野心的畜生啊！”其他人也起哄道。几句话骂得胡峰心头火起，不过也无言以对，自己确实是在万塾师家免费吃免费喝，未曾交过半文钱。

田波见激将法起了作用，更是来了劲：“小子，你要是个男的，就跟我们出去一趟，不过就是说说话。你怕什么？我们又不会吃了你。莫不是你不是个爷们？难道你是个太监？还是个孬种？！”胡峰到底是实诚的山里娃，被这几句话激得怒目圆瞪，心想出去就出去，看他能耍什么花样。

小镇在山坳里排布，东西向有十几里长，南北却只有一里地宽。一群人很快来到私塾后面的一片茂密幽静的树林。

田波率众小弟将胡峰团团围住，恶狠狠道：“你小子要是识相，立刻给我滚出私塾，滚得远远的。不要再让我看到你。”胡峰问道：“凭什么？！”“凭什么？”田波其中一个跟班帮腔道：“这里一直都是我们田爷的地盘。你未来之前，万先生十分欣赏我们田爷。你来了之后，万先生冷落了我们田爷。你小子还不识相点早点滚，否则要你好看。”胡峰这才明白事情原委，可他在万先生私塾里过得很是开心，能学到很多东西，实在舍不得这么轻易就离开，遂朗声答道：“我在此间只是为了求学读书，并不想与人争夺什么。”

田波一看胡峰不识好歹，冷哼道：“看来你他娘的是不喜欢吃敬酒，喜欢吃罚酒。”一招呼左右，立刻上来两个家丁模样的彪形大汉。胡峰这才注意到原来田波还带了两个私塾外的大汉，立刻有点发怵，闭眼心想：“完了，今天要呜呼哀哉了。”

那两个彪形大汉上来一左一右抓住胡峰的胳膊，准备将他举起。胡峰正在暗自叫苦之际，本能地吸气，突然感到丹田之处出现了热流，热流迅速凝结成团，随即又分散为丝，速度极快地流转全身。那两个大汉立刻就觉得胡峰身体沉如铁铅，丝毫动摇不得。两个大汉深感意外，互相给了个眼色，同时发力，准备将胡峰一把拽起。

胡峰体内的热流依然流转不已，身体如磐石般坚稳不动。两个大汉又再使劲，依然无法捍动胡峰分毫，眼神露出惊骇之色，仿佛见鬼一般。

田波在一旁看了，大喝道：“你们他娘的在干嘛呢，快把这小子收拾了！还要少爷我亲自动手？！”两个大汉赶紧使劲，却依然不能动得胡峰半分。这下两人是彻底死心了，也彻底害怕了，呆立一边。

胡峰等了半天，见无人动他，也觉奇怪，睁开眼来，只见两个大汉面色煞白，像看鬼魅一般地盯着他。

田波一看，走上前来，一把抓住胡峰衣领，一使劲，发现对方像磨盘一般稳固，遂气急败坏地对周边跟随的众生喊道：“他娘的！给我一起上！”周围早已呆立的十几个私塾学生一起上前，纷纷抓住胡峰衣角一齐用力。

胡峰本来见众人一起上来，吓得赶紧闭上眼睛，等了许久只听到大家咬牙嘶喊，自己未曾有半点移动。睁开眼睛后看见众人揪住自己衣服发力使劲，自己却未有分毫感觉。

这时，胡峰感到体内的热流运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在体内形成了一个大旋风，又突然往体外爆开来。抓住胡峰衣角的田波等人突然觉得手掌发麻，大家“啊”的一声，纷纷摔了个狗啃泥。

“妖术！妖术！”田波惊恐地看着胡峰大叫道：“这小子是妖怪！”众人一听，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远方。“快请天师！妖怪现世啦！”众人的呼喊声在山野树林里回荡。

胡峰理理衣服，颇有些不解地看着田波等人遁去。心念微动之下，全身热流复归于丹田，又消失无踪。

田府内堂。田波正在向其父田俊述说今日与胡峰动手之事。“哦，居然有这等事情。天师，你怎么看？”田俊向身旁的一个枯瘦道士发问。

枯瘦道士捻了捻没几根的胡须，道：“看来这私塾内不简单，还有异人。贫道去会会他。”

“可是天师，这样会不会影响我们的大计。”田俊担忧道。

“不妨事。你们依照原计划去抢玉琮，我去收拾这小子。要是不解决这小子，怕是要坏我们大事。”枯瘦老道眼里冒出贼光。

当夜，万塾师家中。万籁俱寂之际，突然内院起了火。火势汹涌，万家人忙着救火。突然田波带着一帮人来到，顺手一指正在救火的胡峰道：“这就是那个妖怪！”

胡峰一看，田波等人分成两拨。一拨由田波带队，奔万塾师而去。另有一枯瘦老道站在当地，一手捻着胡须，一手拿着拂尘，冷冷盯着胡峰道：“就是你？！”说完上下打量了几眼胡峰。

胡峰不明就里道：“你认识我？”枯瘦老道嘿嘿一笑：“认识不认识有什么关系？！”随即把拂尘往胡峰身上甩去。两人明明站立有十丈开外。那老道的拂尘不过半臂长，却被老道一甩，转眼就到了胡峰眼前。胡峰吓得往后连退数步。那拂尘仿佛有灵性一般，也跟着往前粘来。

情急之下，胡峰丹田处又现出热流，热流随即向胡峰全身经脉涌去。那拂尘一触碰到胡峰身体像儿子碰到老子一般，立刻前进不得。枯瘦老道口中微哼了一下，又念念有词起来，左手手指点住右手握住的拂尘底部，拂尘又往前伸缩了半寸，但随即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再也没有动静。

胡峰立在当地，吓得不敢移动分毫。双方僵持了半柱香工夫，枯瘦老道的头上出现了细密汗珠，脸色愈发难看起来。就在此时，那拂尘像被人凌空劈掉一般，突然啪的一声跌落在地。枯瘦老道随即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那边，田波正带人团团围住万塾师一家。“万先生，麻烦您把玉琮交出来。不然这私塾可就要被大火烧光了。”田波笑嘻嘻地说道。“原来是你放的火。你！我平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狼子野心之辈。”万塾师一脸痛心地说道。“好了，万先生，别扯那些没用的了，快把玉琮交出来吧。实话告诉你，我爹就是冲着那玉琮才把我送到您这儿来读书的，目的就是确认玉琮是不是在您手上。现在我已经摸得很清楚了，您今晚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交给我，我会看在您是老师的份上，放您一条生路。如果您还是那么顽固，只怕您阖家老小今天活不到天亮。”田波眼里露出一抹凶光。

“休想！我就是死，也绝不会把那宝物交到你手上的。”万塾师忿忿道。

“那就休怪学生我无情了！”田波一挥手，身边数十名杀手一拥而上挥刀便砍。

“啊！”“啊！”万塾师和夫人随即中刀毙了命。“爹！娘！”他们唯一的女儿万灵儿悲痛欲绝，扑倒在两人尸体上痛哭。

“小师妹，我可爱的妹子，从今往后，你就跟了我吧，保证让你吃香的喝辣的。”田波一脸猥琐道。

“呸！做你的春秋大梦！”万灵儿眼睛里满含仇恨之火，淬口道。“只恨我爹爹看走了眼，对你那么好，今日你却恩将仇报。我跟你拼了！”说罢便向田波冲去，意图搏命。

旁边的一个杀手眼疾手快，立刻出手，一剑从万灵儿身后刺穿了她的身体。万灵儿腹部流出殷红的鲜血，睁着大大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世界，直倒在地。

田波上去就给那个出剑的杀手一脚：“谁要你他娘的多事！我还想留着慢慢享用呢。”“是！是！属下该死！”杀手低头认罪。

那边胡峰刚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大喊一声：“不！”可惜一切都迟了，对他十分好的万塾师一家全都魂飞天外了。

这时，一直跟胡峰对阵的枯瘦老道竖起了左手食指和中指，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随即又把右手食指和中指放在左手上不停绕圈，口中大喝一声：“出！”立刻从老道身后飞出一把三寸长的银剑直奔胡峰飞去，转眼到了胡峰眼前。

胡峰心中充满愤懑，一咬牙，猛吸一口气，丹田处热流快速流动，周身形成了一道外人看不见的透明防护气罩。老道的飞剑一戳到胡峰的气罩，立刻被弹回几尺。

老道又加紧念咒语，飞剑又折而复返，使劲戳胡峰的气罩。如此几番，始终无法刺破。

田波几个人一看枯瘦老道暂时取胜不得，立刻围过来，纷纷用兵刃来刺胡峰，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在外，伤他不得。

此刻胡峰看了一眼地上横列着的万塾师一家人的尸身，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对他那么好的万先生一家，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仿佛家人般的温暖，想不到，今晚全都被贼人所害，离他而去了。而害万先生一家人的，不是别人，正是万先生的学生。真是人心可比豺狼狠。想到这里，胡峰一跺脚，想加快丹田处热流的运转。

正在这时，胡峰突然感到脖子上挂着的小葫芦一阵振动。突然，枯瘦老道和田波等人就看到胡峰身上发出一道极强极绚丽的光芒。那光芒似乎是纯白色，又似乎是七彩色。众人并未看清，只感觉那光芒十分耀眼，宛如炎日，又如皓月，不自觉地闭上眼睛。紧接着，枯瘦老道的飞剑和众杀手的刀刃全都化为齑粉。

枯瘦老道面色一白，又吐出一口鲜血。而田波等人，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被胡峰身上发出的强光消灭得无影无踪。

“无…无极神光！”枯瘦老道满脸骇色。

胡峰也愣在了当地。这是怎么回事？这没在《乾坤玄奥诀》上学过啊。

不管他，再用这光杀了这老道，为万先生报仇再说。胡峰想定后，想再弄出刚才的光来。可是他这才发现，他也不知道这光是怎么来的，不知道怎么才能再催发出刚才的强光。

哦，胡峰突然想起来，刚才小葫芦抖动了一下之后才出现那道强光的，难道是小葫芦发出的？有可能，十分有可能。这时，胡峰在心里祈求小葫芦赶紧显灵，再发一次强光，将那老道灭杀。

等了一会儿，小葫芦没反应。胡峰小声向小葫芦祈求道：“小葫芦，小葫芦，快快显灵，快快发光，赶紧灭杀那可恶的老道。”

那老道本来已经做好抽身遁走的准备，见胡峰嘴里叽叽咕咕的，似乎有些着急的样子，立刻明白过来，八成是这小子刚学会这绝招，还不太灵光，不能熟练操作。老道立刻来了精神，深吸一口气，念出咒语，一甩宽大袍袖，马上就有一道白光从道袍袖子中发出，直奔胡峰而去。

那白光飞到半路，立刻变大，向四周伸开，成为一张网。那网越往胡峰处飞，就越变大，等飞到胡峰头顶上时，已变成数丈大小。

胡峰赶紧运转丹田之气，又重新形成防护气罩。可是那网铺天盖地地坠下来，将气罩和胡峰的身体全都笼罩在内。

胡峰又加紧运转丹田之气，意图抵抗那张网的收缩。但明显感到落在他身上的网没有任何刚性力量，然而他又分明感到随着老道的网的逼近，又有一股内在的绵韧之劲渐渐靠近他。

胡峰暗呼一声：“不好！”随即加紧运气，但那网的绵韧之劲丝毫不减，反而越来越强。就在此时，胡峰突然感到丹田之处的热流渐渐枯竭，转瞬之间消失殆尽。随即胡峰哇的一声，两眼一黑，瘫倒在地。

那边的枯瘦老道见状大喜，赶紧收功过来。但他一收手，立刻又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你这臭小子，差点害本天师命丧于此。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拿出一个盂来，将那捆住胡峰的网收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