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云阶九重天

　　晨雾未散，紫极山主峰的石阶上已结满寒霜。

徐青负手立在青石台前，衣袍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身后跟着抱紧包袱的德忠。少年仰头望着隐在云中的山门，鎏金牌匾上“紫云宫”三个字如刀刻斧凿，日光一照，竟似有龙影游走。

“徐师兄，这山门……怎的比咱们紫极山还高百丈？“德忠咽了咽口水，青布鞋在石阶上蹭出一道泥印。

“噤声。“徐青指尖拂过腰间玉牌，那物突然泛起青光。云层深处传来清越鹤唳，两只翼展三丈的白羽仙禽破云而下，背上各立着一名蓝袍修士。

“信物无误。“左侧修士瞥了眼玉牌，袖中飞出一道金符。霎时九百九十九级石阶震颤起来，云雾翻涌间竟化作九条玉带，每条玉带浮现万千符文，最终汇聚成一道直通天门的虹桥。

德忠脚下一空，整个人已被虹光托起。他死死抓住徐青的袍角，眼见下方云海如沸，数十座浮空岛屿悬在金光里，最大的一座岛上宫阙连绵，琉璃瓦映着朝阳，恍若天上神国。

虹桥尽头是座白玉广场，三十六根盘龙柱上雷纹隐现。徐青刚踏出半步，忽觉眉心刺痛——烛龙珠在眼底灼烧，竟照出广场地砖下暗藏的阵纹。那纹路形似困龙锁，正随他脚步悄然游动。

“紫云宫迎客，向来要试剑。“

清冷嗓音自云端传来。徐青猛抬头，见一素衣女子踏剑而立，发间别着支青玉笔，笔锋垂落的墨气凝成“试剑台“三字。字迹落地的刹那，整座广场轰然翻转，化作百丈剑冢！

万剑齐鸣声中，德忠被气浪掀翻在地。他慌乱间摸到块硬物，竟是半截锈剑，剑身刻着“斩妄“二字。剑柄入手冰凉，却有一丝灼热顺着掌心窜入经脉，德忠浑身一颤，耳边忽闻苍老叹息：“侍灵血脉……竟还未断绝？“

“谁？！“德忠惊恐四顾，却见徐青不退反进，双瞳泛起金芒，龙须果的药力在经脉里奔涌如潮。

“第一试，破虚剑阵。“玉衡长老笔锋轻点。

九十九柄青铜剑自坟冢冲天而起，结成天罗地网。徐青冷笑，竟闭目迎向剑锋——烛龙目所见，每柄剑的轨迹都拖着赤色残影。他如游鱼穿隙，指尖精准点在第七柄剑的吞口处。

“咔！“

剑阵应声崩碎。观战的蓝袍修士们齐齐变色，那断裂的青铜剑上，赫然留着焦黑指痕。

德忠突然闷哼一声，手中残剑剧烈震颤。剑身锈迹簌簌脱落，露出内里暗银色的蛟纹。玉衡长老眸光骤冷，青玉笔凌空画符：“放肆！何人敢动问剑冢遗兵？“

符文化作锁链缠向德忠，徐青却闪身挡在前方，袖中甩出三枚赤色鳞片——正是穿云兽的逆鳞！锁链与鳞片相撞爆出火星，徐青借势拽着德忠后退十丈，冷笑道：“紫云宫待客之道，便是抢小厮的破烂？“

“破烂？“玉衡长老指尖轻勾，德忠怀中残剑突然脱手飞入半空，“此乃三百年前问剑阁主佩剑'斩妄'，剑灵虽散，仍是……“

话音戛然而止。那剑身蛟纹突然游动，竟在众目睽睽下化作血线，重新钻回德忠掌心！

“第二试，问心剑。“

玉衡长老笔锋再转，墨迹化作透明长剑悬在徐青眉心。剑身映出重重幻象：紫极山崩塌、姜真人浴血、姜颖怡被锁在冰棺……

德忠突然扑到剑阵边缘：“徐师兄，那剑在吸你血气！“

徐青左眼流下血泪，烛龙珠疯狂旋转，竟将幻象扯成碎片。他伸手握住虚剑，任刃口割破掌心：“我心如烛龙，燃尽世间虚妄！“

剑身炸裂的瞬间，异变陡生！四散的墨汁并未落地，反而凝成毒蛟虚影扑向德忠。少年怀中残剑自主飞起，蛟纹绽放血光，竟将那毒蛟生生钉在地上！

“放肆！“玉衡长老青玉笔寸寸碎裂，素白面颊爬上蛛网般的黑纹，“区区杂役，安敢破我……“

“玉衡！“

麻衣老者的桃木杖重重顿地，紫金铃荡开一圈波纹。毒蛟哀鸣着消散，玉衡长老踉跄跪倒，七窍渗出黑血。老者叹息着看向德忠：“小友可否借剑一观？“

德忠战战兢兢递出残剑。老者指尖抚过蛟纹，铃铛突然急响三声：“果然是问剑阁的'血蛟吞天纹'。小友从何处得来？“

“剑、剑冢里捡的……“

“捡的？“玉衡长老突然尖笑，“当年问剑阁满门被屠，这剑饮过多少修士精血，如今竟认了个杂役！“

暮色降临时，德忠抱着行囊缩在偏殿角落。窗外飘来零碎议论：

“听说新来的核心弟子是紫极山余孽……“

“玉衡师叔的剑阵都拦不住，莫非真有烛龙血脉？“

“那杂役更邪门！问剑阁的凶兵居然……“

门扉忽被推开，徐青抛来一个青瓷瓶：“把药涂在手上。“

“师兄的手！“德忠惊见对方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竟泛着黑气。

“问心剑的墨毒而已。“徐青倚着窗棂冷笑，“那玉衡长老的笔，蘸的可是千年蛟蟒毒液炼的墨。“

德忠抖着手敷药，忽见徐青左眼金光一闪，伤口黑气如活物般被吸入瞳孔。窗外传来重物坠地声——偷听的弟子昏倒在回廊，额间赫然有个龙爪状红印。

“明日授剑大典，你跟着外门弟子搬运剑匣。“徐青弹指熄灭烛火，“记住，无论看见什么，低头便是。“

“可那剑……“

“剑是好剑，但上面的血蛟纹需饮够百人精血才能苏醒。“徐青的声音浸在黑暗里，“你今日喂了它玉衡长老的毒蛟墨，倒是省了三年功夫。“

子夜钟声荡过云海时，德忠蜷在榻上辗转反侧。他摸出那截“斩妄“残剑，剑柄处隐约有血丝渗入掌心。

“侍灵族的小子……“

苍老声音直接在脑中炸响。德忠惊坐起身，见残剑上浮出一道虚影——竟是白日里的麻衣老者！

“老夫道号天枢，与问剑阁主有旧。“虚影抚须轻笑，“你既能唤醒血蛟纹，可愿学真正的《斩妄剑诀》？“

“我、我只是杂役……“

“杂役？“天枢子虚影突然伸手点向德忠眉心，“侍灵族通草木、御万兵的天赋，可比什么烛龙血脉有趣得多……“

德忠眼前浮现浩瀚星图，无数光点汇成剑形。他尚未惊呼，虚影已消散，唯有剑柄多出个北斗刻痕。窗外忽有鹤影掠过，带着姜真人消散前那句“莫受委屈“的余音，混入紫云宫终年不散的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