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
书名:而立师道 分类:穿越 作者:风雪夜孤魂 更新时间:2025-01-09 08:12:53
耳机,能够隔绝声音,却隔绝不了气场。
内心不够清净,难以排除干扰,一旦陷入被干扰的环境中,情绪和效率都会受到影响,甚至运气也会受到牵引。
办公室里几个老师,特别喜欢吐槽,八卦,调侃,实在是影响我的心境。刚想好好批改作文,她说:“你真有耐心,你怎么能耐得下心来批改作文呢?我就做不到。”
我只能打个哈哈。
过了一会另一个又问:“你怎么会想做班主任呢?我就没有这耐心。我要去跟校长说,让你明年继续带班主任。”
我又打个哈哈。
这酸不溜秋的话,让我难以清净,本来想好好给孩子们谢谢评语,却没曾想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挖苦。于是,拿起手机,刷一会儿,又耽误工夫了。
其实没有人愿意看到你好。
一个人的平静,就像烦扰尘世中的静静地湖泊,让人忍不住撩拨。
所以,耳机,成了我的帮手,也成了我的帮凶。
耳机,隔绝了噪音,却没有隔绝气场,我知道,她们还在盯着我。
凭什么她们很累,我可以清净地戴着耳机写字。
凭什么她们很烦,我却可以戴着耳机读者书。
我过着她们想要的生活,她们嫉妒的眼神,让整个周边的气场都变了,变得压抑,变得敏感,甚至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是我把他们孤立了。
有个同事说,你这是不合群啊,我们老师受了学生的气,这里就是发泄的地方呀。
虽然我也会生气,但是我从来不认为生学生的气对。
虽然有时候我也会被无聊的家长逼到无语,但是我也从来不认为吐槽是应该的。
我觉得,作为一位老师,应该是心如止水,至少担上这个身份之后。
晨光穿透纱帘的瞬间,我常盯着粉笔灰在光柱中浮游。那些微小的颗粒明明各自飘零,却总被气流裹挟着形成旋涡,像极了办公室里暗涌的情绪潮。批改到第三本周记时,小雅写道:“老师,为什么连走廊的风都知道要绕过生气的人走?“我在这行字下方画了朵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茶杯磕碰桌面的脆响——有人故意把保温杯往我教案旁推了半寸。
茶水间的绿萝比我更懂生存之道。它们蜷缩在铝合金窗框与瓷砖的夹角,根系却悄悄顺着排水管攀援。有次我撞见教务处主任往花盆里弹烟灰,那些蜷曲的叶片竟在次日齐刷刷转向东南——正是校长办公室的方位。植物尚知规避浊气,我这副血肉之躯却总被闲言碎语扎出细密的针眼。耳机里播放的《广陵散》突然变得刺耳,嵇康的琴声穿越千年而来,竟与打印机吞吐纸张的节奏诡异合拍。
上周三的家长会像场精心策划的伏击战。穿貂皮的妇人将香奈儿手袋往课桌一撂,新做的水晶甲敲击屏幕:“王老师,您发的晨读视频里我们家孩子总在最后一排!“我注视着她眉梢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庄子》里“虚室生白“的典故。当我在签到表写下第28个家长姓名时,钢笔尖突然漏墨,浓黑的墨渍在雪白纸页绽开,恰似他们心底翻涌的焦虑与不甘。
批作业的红笔总在午夜梦回时变成手术刀。那些歪扭的字迹是孩子们的精神切片,而我竟妄想用几句评语缝合所有裂缝。改到小浩的作文时顿住了——他写父亲醉酒后把全家福摔进鱼缸,金鱼在玻璃渣间穿梭,“它们的血比枫叶还淡“。台灯将我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晃着膨大成模糊的巨兽,吞噬着窗外的月光与虫鸣。
我开始在晨跑时观察露水消亡的过程。草尖上的水珠起初浑圆饱满,随着日照升温逐渐坍缩,最终化作蒸汽遁入虚无。这让我想起母亲腌制的酸菜——她总说压缸石越重,白菜出水越彻底。或许人心也该经受某种挤压,才能沥净那些浑浊的汁液。但当我试图用这个比喻向同事解释为何不参与吐槽时,她们的眼神像看一颗滚进办公室的核桃。
教学楼西侧的老槐树是位缄默的禅师。它的影子每日在砖墙上移动,用光与暗的交替演示着“不二法门“。有次我撞见几个男生往树洞塞情书,那些粉色的信笺很快被蚂蚁蛀成蕾丝。后来在树根处发现块残缺的陶片,考古系朋友说可能是汉代井沿的残件。两千年前的市井喧哗,如今都沉寂在这圈年轮里。
储物柜最深处藏着本《传习录》,书页间夹着朵风干的玉兰。去年春天它在枝头绽放时,我正为职称评审材料焦头烂额。某个加班的深夜,突然听见花瓣坠地的轻响,像极了王阳明说的“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此刻走廊传来值日生拖地的声响,水桶翻倒的瞬间,我分明看见月光在瓷砖上碎成无数个自己。
越来越习惯在早自习前独坐空教室。粉笔槽里积着昨日的几何图形,讲台上留着半截断掉的蓝粉笔。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黑板报的“奋斗“二字时,总能听见某种细微的崩裂声——或许是墙面在吐纳潮气,又或许是旧标语的金粉正在剥落。有次在窗台发现个蝉蜕,薄脆的外壳仍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态,而真正的生命早已在盛夏的某个正午完成了羽化。
我开始理解为何寺庙要把钟磬悬于檐下。那些铜器经年累月承受风霜雨露,反而淬炼出清越的梵音。就像上周突发咽炎失声,却在沉默中看清许多真相:小彤偷偷放我桌上的枇杷膏,总务处大姐默默帮我代课的身影,甚至那个最爱挑刺的家长,原来每次投诉信末尾都画着小小的笑脸。世界突然变得透明,所有曾经刺痛我的棱角,都在静默中显露出温润的质地。
冬至那天,我在操场捡到片羽毛。灰褐色的羽管残留着体温,绒羽间沾着星点泥浆。孩子们说是逃窜的斑鸠留下的,我却觉得它像封未写完的信——没有收件人,没有落款,只有风知道它本该飞往哪个纬度。放学后特意绕道生物实验室,透过玻璃窗看见解剖过的鸽子标本,雪白的胸羽下藏着精密如钟表的骨骼。原来生命的清净,不在于规避伤害,而在于受伤后依然保持振翅的姿态。
现在批改作文时,我开始留意那些意外的留白。有的孩子在段首空出整行,仿佛给思绪预留跑道;有的在句号后甩出长长的破折号,像风筝线陡然松弛的弧度。最触动我的是小航的周记——他在描写母亲夜班归来的段落间,不小心滴落了蓝墨水。洇染的墨迹中,竟隐约显出蝴蝶的形状。或许真正的清净,从来不是真空般的纯粹,而是在混沌中辨认光的能力。
暮色漫进办公室时,耳机早已没电。远处飘来食堂蒸馒头的香气,混合着墨水瓶挥发的气息。同事们的闲聊依然在继续,但那些话语突然变得轻盈,仿佛初冬的薄霜落在暖阳里。我摘下耳机,听见窗台的多肉正在舒展叶片,吊兰的气根悄然探向地面,而隔壁班刚贴的书法作品上,“澄怀观道“四个字正泛着未干的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