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变局（三）

　　“北境的寒风都吹到这里来了。”站在城楼上的守军与身边的士兵闲聊道。

一股强劲的冷风从北方刮来，低缓的草原像海浪一样荡起阵阵涟漪，诺金城城墙上架设的那上百面旗帜随风飘舞起来，在闪烁不定的火炬之光的照耀下，蓝白的旗面在半空中向着东南方向起舞。

在城墙上巡逻的士兵都使力站稳了脚步，以抵抗这股诡异寒风的吹袭。冷风不断拍打在他们的脸上，松散的围巾差点就要从脖颈上脱落，士兵们一手拢紧围巾，一手紧握着长枪，在空旷的城墙上快步前行，直到抵达能够挡风的城楼之中。

站在高耸城楼上的安努听着士兵们的闲聊，眼睛一直盯着远方向着诺金城而来的星星火光。当阿列斯的队伍足够近时，他对身旁的士兵下令打开城门。

厚实的铁质城门应声跌落，两条巨大的锁链将城门放下扑倒在地面上，响起一阵沉闷的砸地声。

一行百人的军队骑着白马浩浩荡荡地奔进了城中，并朝着诺金城的中央城堡继续前进。阿列斯骑马冲刺的步伐一刻都没有停止，城内的守军早已吹响了哨笛把游走在街道上的行人赶到了两边，他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位年轻的战士马不停蹄地前进，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进入城堡之中。

议会大厅的大门被大力推开，坐在圆桌正位的诺金城城主妮萨·桑尼斯皱起了眉头，还没有等她为第一军团长的无礼行为表达不满，将头盔从头上一把扯下的阿列斯就先行开口，他大声说道：“魔族有可能已经侵入了黄金原腹地，我们必须将更多的兵力再进一步前移，传我的命令，将三大军团的一半兵力都布置到莫那之森北侧出口的莱马镇！”

坐在大厅内的政议员们在得知落河村的村民因为魔族的攻击全都失踪不见时，他们神情惊恐地小声议论起来。

“圣希帝国不是说魔族在一周前才开始撤兵想要从莫那之森掘进向北吗？那片茂盛的森林即使是有法师的助力也要花费一周多的时间才能通过，而落河村在哀息之河最上面的流域，比莱马镇还要更加远离莫那之森，我们并没有得到莱马镇遇袭的消息，怎么反而是落河村先被魔族袭击了呢？”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没有经历过人魔战争之恐怖的现任议员们本来不想怀疑阿列斯的判断的，但是根据帝国的消息以及莱马镇仍然平安无事的现状来看，他们本能地对阿列斯的说法提出了质疑。

“安静！——”

妮萨动用了少许法术之力让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制止了那些像是鸟儿一样叽叽喳喳不停的政议员。她神情严肃地看向阿列斯，说道：“罗勒团长，你曾参与过百里高墙战役，也了解过魔族的具体实力，我不会怀疑你说的话的真假，但我还是要再次确认一遍，魔族真的已经进入黄金原了吗？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

阿列斯身形挺立在大门内，即使是连夜奔波了一天也没有让他的面容上出现一丝疲态，他郑重说道：“哀息之河两岸死去的一百二十三具失去了心脏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的声音嘹亮，即使不用扩音术也能传达到大厅内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有噬心魔，才会制造出我所看到的景象！”

听到阿列斯的肯定，妮萨隐藏在宽长袖袍之下的双手抓紧了座椅的扶手。军团长不可能会说谎，而根据加莱王国的战争律法，当人魔战争来临之时，每一个隶属于加莱王国的城市城主都必须服从军团长的安排。

但是......

“莱马镇扎居于黄金原最为平坦的一隅，在城镇的周围没有任何沟壑与山陵的庇护，与莫那之森出口只相距十公里。罗勒团长，即使将全国一半的兵力驻扎到那里，你觉得能够抵御住魔族的入侵吗？”妮萨轻声说道，她在陈述一个事实，“诺金城背靠一座圣峦，北侧临近北境山脉，东侧五公里外也有一片连绵的山川，三大军团早早就已经在诺金城内外部署了大量的防御措施，在这里防守，显然要比防守莱马镇要来得合理。纵使魔族的阴影已经笼罩了哀息之河上半截流域，为了国都的安全着想，我认为将诺金城设为加莱抵御魔族的第一道防线要更好。”

议员们听完妮萨的话后都点头附和，他们也十分赞同城主的决定。但是他们忘了，政议员的存在只是为了约束和平时期军团长对国家发展的影响，当人魔战争再次席卷整个西土大陆时，就连里安国王在决定某件可能会改变战局走向的事情前也要征询军团长们的意见。

人魔战争时期，军团长拥有着比城主还要更高一级的权力。

“两位从塔诺加玛而来的听圣使者已经在诺金城中住下，有了听圣使者的助力，我觉得诺金城的牢固程度不亚于百里高墙。”妮萨最后说道，听圣使者拥有着与军团长一样的权力，她搬出那两位鲜少露面的大法师就是想断绝阿列斯的念想，将防御阵线设置在极难守住的莱马镇，她与议员们持反对意见。

阿列斯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一群目光短浅的自私者。”

他用冷厉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如果你们想要抛弃莱马镇，就等同于想要抛弃哀息之河！失去了哀息之河的掌控，将会放任魔族随意通过哀息之河两岸，当他们打败了栖息在暗影沼泽中的乌鲁族与卡塔斯人后，他们就能进入卡拉荒漠，攻击圣希帝国的后防阵线，还能通过卡拉荒漠轻易地进入北境，到时候三大国都将孤立无援，如果无法夺回哀息之河，我们将无法支援到西部平原或是北方冻土之地，他们也是如此！”

他看向因为自己的话语而表情不断变化的妮萨，“你担当得起这种责任吗，桑尼斯城主？”

神色低沉下来的妮萨最后还是无法劝阻到他，阿列斯最后搬出了第一军团长的权力，号令他们将城中精通御马之术的士兵编入军团之中，跟随骑兵队伍一起前往马莱镇，并分派出三支由法师带队的队伍昼夜巡逻于哀息之河上截流域，以警示魔族的偷袭。

对结果感到满意的阿列斯最后露出了微笑，他对妮萨行了个骑士礼后，快步离开了大厅。

妮萨盯着他的身影转身消失在门外后，她望着那些面面相觑的议员，当议论纷纷的声音不断扩大，有一个胆大的议员凑近她身边谈话道：“桑尼斯大人，要不要我们去汇报国王？阿列斯的命令实在是过于......”

“欠缺考虑。”他迟疑了片刻才说道，为了不让自己最后那几个字显得无礼。

妮萨目不斜视地看着敞开的大门，攥紧了拳头。当人魔战争来临的时候，本来富有权力的城主都要听命于军团长的指挥，这让她感到十分的不爽，但却无可奈何。

“就按罗勒团长说的办。”妮萨咬咬牙后沉声说道，“既然他心怀天下，那就让士兵们追随他的脚步吧！”

......

卡尔感到十分的懊恼，他向自己的卧室走去，带着一股闷气将地板上的一块碎石踢走，踢到了走廊前方的转角。

“卡尔啊卡尔，你应该利用好身为王子的身份，紧紧跟在阿列斯身边的！”卡尔闷声自语道。“这样你才能从阿列斯身上学习到费南那个闷罐子无法传授到的品质......该死的，为什么不让我跟着啊！”

自他们一行人从落河村返程开始，阿列斯就一直沉默不语，当卡尔想要关心他询问他为何不理自己时，阿列斯转过头看向他时的冷漠神情无声地拒绝了卡尔的关心。

卡尔知道阿列斯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安排，但是他身为加莱的王子，有义务知道加莱军团的下一步行动，并且还要知道军团长们私下里与军官秘论的军事任务，以从中学习到行军打仗之道！

学习！是的，他还要学习，他尚且年轻，刚刚成年，只在王宫学院以及费南身上学习过一些政治手段和几招剑法，但卡尔不想把头脑局限于这些知识上，他自认为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国王，就要了解到这个国家内外大大小小的事情，包括治国之策、战争之道、武艺之术。

治国之策他可以在父亲的教导下慢慢成长，但是战争与技艺之道就需要自己去切身体会了。而阿列斯身为加莱王国最年轻也是最强大的军团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卡尔学习的榜样。

费南永远地离开他身边后，卡尔伤心了一阵子便重振旗鼓，因为他通过在费南身边耳濡目染的学习，早早就领悟了卡塔斯人的信仰之道：强大的战士可不会让自己一直被伤感的情绪影响。他们在跌倒时要用最短的时间从地面上爬起，不容许有一滴眼泪在自己的眼眶中流出，能从身体上流下的只能有汗水，以及敌我的血液。

他本来跟着阿列斯的，想去看一看阿列斯是怎么对待那群高傲的政议员，以及怎么从自私的城主手上夺得优势，然后对接下来的战局又有什么样的安排。但是阿列斯在带着他进入城堡后就甩开了他，并用严厉的语气让他不要跟上来。

“卡尔王子，通过镜子看看自己现在疲惫的样子吧，你需要休息。”

阿列斯说了一句话，用一贯的精炼语言，就制止了卡尔想要继续跟随的举动。

休息，我才不需要休息！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出现第二个永不疲惫的战士！卡尔内心愤愤道，他转身拐过墙角，一脚将躺在墙角底下的石头踢飞。

“诶哟！”

在闪烁不定的火炬之下，藏在墙角另一侧阴影下的男孩痛哼出声。

卡尔及时止步，才没有撞上自己这个身形瘦弱的弟弟。

“艾伦？你在这里干什么？！”卡尔惊声道，他惊讶地看着弟弟捂着肚子向后倒去，及时出手抓在艾伦的肩膀上，稳定住弟弟就要栽倒的身形。

“我跟你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力将这个石头踢向我？”艾伦难受着脸说道，他捂着肚子抬起头，用那双与哥哥一模一样的金色双瞳看向卡尔。

“痛死我了，我感觉内脏都在流血，你必须给我十枚金币去找诺金城最好的医师治疗！”艾伦痛声道。

卡尔扯了扯嘴角，松手向后退去，“得了吧，艾伦，不要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刚才用了多少力道，那个石头可不会飞起来那么高刚好打在你的肚皮上！”

眼见使坏没有成功，艾伦不装了，他将抓在手上的石头丢下，气愤地说道：“你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孪生兄弟！”

“我当然关心你，但是关心的前提是建立在你没有欺骗我的情况下。”卡尔抱着胳膊将身子倚在墙壁上，看着这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他感到无可奈何。

在外人眼里，他们都认为加莱的二王子艾伦比卡尔要更加的文静，因为卡尔大胆向圣希帝国公主示爱的传闻在西土大陆上人尽皆知，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在外人面前彬彬有礼的二王子对哥哥的态度截然相反，他在卡尔的生命历程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那些专门针对卡尔的恶作剧只要拿出一件摆在世人面前，就能完全颠覆艾伦在他们眼里的固有认知。

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他和自己的父母一样宠爱着这个弟弟呢？

卡尔叹了口气。

“说，在这么晚还来找我，你要跟我汇报什么？”

预示着进入午夜时分的钟声在诺金城东侧倚靠的圣峦上敲响，十二声钟鸣敲击到每个居民耳中，提醒着还未入睡的人们早点进入睡眠。

“两天没见，我们不应该先聊一聊你在落河村的经历吗？”艾伦期盼地说道。

“我可没时间跟你闲聊，时间也不早了，如果你现在不想说的话就等明天再向我汇报吧！”卡尔面对弟弟摆出的可怜神情视若无睹，绕过他身边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艾伦在午夜时还会找上卡尔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有重要的事情要亲自告诉卡尔。卡尔在这时候也拿捏死了弟弟的心思，他并不着急从弟弟嘴里撬出情报，而是等着他和往常那样自己憋不住开口。

一，二......卡尔心中数着数。

“父王和母后要把你召回塔诺加玛......”在数到四时，艾伦急促的声音从卡尔背后传来。

卡尔闻声止步，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弟弟，从弟弟那认真的神情中他知道艾伦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我在一周前才从塔诺加玛来到诺金城这里！”

“魔族北上之后，黄金原这里并不安全。哥哥，明天你就要跟我通过传送魔镜回到父母的身边，让他们放心。”艾伦沉声道，带着不可拒绝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