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变局（一）

　　轻微的震动让吉奥从冥想中苏醒。法师其实并不需要过多的睡眠，当他们进入人们以为的睡眠状态时，法师体内流淌的法术之力就会滋养他们的心神，让其进入一种冥想状态，使其能够在冥想中继续精练自己的法术之道。

噼里啪啦的火花爆鸣声悄然响起，吉奥施展传送术瞬间回到了哨塔，他感应到了从森林东侧飞起的那一片密集弹幕群，转头看向值守此地的艾玛，示意她敲响警报。

一声闷雷惊醒了军营内外负责看守这一轮的帝国守军，他们目光冷厉地向空中看去，在漆黑的夜色中窥见了正从高空飞速落下的紫色星火。

法师们立刻运转起自己的法术之力，将法力灌入了空中那道防御屏障之中，而战士们则发出声声战吼为他人助威。不断被加强的法术屏障发出了声声嗡鸣，当那漫天星火迅猛砸下时，屏障将所有攻击完美的阻隔在外。

更强大的法师教授们开始施法反击突袭而来的魔族法师。在那紫色的星火再次铺满整片天空之前，赤红的火光从河流西岸高高窜起，人族法师凝聚的攻击型法术化作了一条条粗长的火蛇，朝着哀息之河东岸扑去。

双方施展的法术轰击在一起，再一次让那条湍流不止的河流爆发出痛苦的哀嚎，将东岸的那片废土刚刚熄灭的火苗再次点燃。火焰笼罩了大地，并朝着任何长有植物的方向蔓延。

魔族的第三十二次进攻的时长比此前的要更加的长久，当值守在前线的士兵们的眼睛因为受不了天上碰撞在一起的绚烂光辉而闭上时，一声沉重的鼓声响起，战斗进入了收尾阶段，战士们得以慢慢地打开眼睛，重新适应周围光耀的环境，看向哀息之河东岸的那片狼藉。

“魔族是打算跟我们在这里耗着了吗？他们的法力资源储备难道比我们的还要多，想和我们打持久战？”墨莱背靠在营地大门左侧那根木头门柱上，看着东岸的那片火海啐了一口，他无法理解魔族的想法，在哀息之河这里干耗着显然是人族要占更多的优势。

“可能魔族呆在迷雾里面太久了，脑子已经退化到了原始形态，只会耍这些伎俩了。”塔斯在墨莱身边说道。“一开始，魔族还会派噬法飞龙带着铜臂巨猿想要尝试突破屏障的防御，但是被吉奥大法师施法打死了几头从天而降的巨猿后，他们就像是学聪明了一样，只敢在对岸用法术来消耗我们了。当魔像的攻击失效之后，没有人会觉得对岸的魔族还能够冲过哀息之河，在这里耗着显然是我们要更占优势。”

“我是他们的话，早就开拓森林的道路向北前进了，穿过莫那之森北侧显然要比淌过这条十几公里宽的哀息之河要容易。”墨莱哼了一声，他语气戏谑，对魔族的手段表示好笑。

然后，他愤愤地说道：“如果碎星连环炮早早就被设置在百里高墙，魔族在这个时候已经被我们三大国的联军打回迷雾了！”

“墨莱！我们在之前就说好不能再提这个的！”塔斯急声道，他瞪了眼墨莱，然后小心地看向四周，在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身影后松了口气。

“帝国密库中收藏有这样强大的武器却一直藏着掖着，我虽然一向尊敬琼斯帝王，但我还是无法赞同他的意愿。”墨莱生气道，“他为了实现历任君王想要一统西土的夙愿，到底在密库中藏了多少能够攻城掠地的上古遗物？就因为他有想要在正式发起征伐前藏招的小心思，才会害得我们这么多的同胞死在百里高墙......”

“住口，墨莱！”

塔斯急得用手捂住了墨莱管不住的嘴，墨莱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塔斯的束缚，但是早有准备的塔斯已经用右手将他的双手反绞在背后，左手勒住了他的脖颈。

“这里是军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让士兵听见，如果他们上报军官，你知道是什么后果！有什么抱怨大可以在私下里说，而不是这里！如果你仍然想要为帝国效力，那就给我管住你的嘴，然后服从军团长的命令就好了！”

受限的体位让墨莱一时间使不上力，在塔斯低声警告他后咳嗽着说道：“知——知道了......你给我——放手！”他刚想要以一个后翻来挣脱塔斯的束缚，塔斯就已经松开手向后退去。

墨莱坐在地上，弯着腰剧烈地咳嗽着，他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如果有镜子的话，他感觉自己一定能够清晰地看见脖子处有一道勒痕，塔斯为了不让自己再说话可谓是用尽了力气！

“如果你再晚松手一步的话，你就可以把我埋在圣明城后山上了。”墨莱恨恨道，他抓着塔斯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如果你敢再说出一句忤逆帝王的话语，你死后的坟地上可能会连一块证明你身份的墓碑都没有！”塔斯哼声道，这个臭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多大的罪错，做为士兵，他们是最不能够违反帝王意愿的那批人。

“有什么不满等我们打败魔族再说吧，我想琼斯帝王到时候一定会细心倾听你说的话的。”塔斯说道。

墨莱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领，嗤声道：“我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在魔族的总攻中活下去呢！”

“我们不是已经活下来了吗？即使是魔像也无法攻破这里的防线！”

“魔族在东岸那边一直在制造着一些不大不小的动静，谁知道他们又在暗中密谋着什么？”

“......”

吉奥和艾玛面无表情地看着对岸的火海，照耀天空的火光掩盖了魔像的位置，原本屹立在森林之上的高大阴影此刻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蔽声术悄然笼罩在哨塔之下，将塔下那个没有察觉到自己声调越来越大的人的声音与外界隔绝。艾玛无奈地扶额，她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墨莱就已经表现出了如此不耐烦的现象，这个实力能够比肩诺恩，甚至有机会赶超雷诺的战士，应该好好地锻炼一下自己的心境，他也必须懂得与朋友聊天的内容要分清场合。

艾玛向吉奥笑了笑，她知道吉奥也听到了墨莱的抱怨，她替墨莱对琼斯帝王的无礼向吉奥道歉，恳请他不要告知琼斯帝王。

“法师学院出来的人可不会因为士兵的一两句话就去向琼斯帝王告状。”吉奥说道，对于墨莱的话语他没有太往心里去，僵持的战局总会让一名士兵开始胡思乱想。

吉奥时刻观察着魔像的一举一动，当魔像消失在夜色之中时，他将精神更加专注地投入到感应之中，将感应力集中探向莫那之森东侧，片刻后，皱紧了眉头，“魔像离开了，正在向着后方离去！”

通过感应，吉奥能够清楚地看见微弱的月光之下，魔像那高大的身影正在逐渐缩小，它正在火海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离去，而那骇人的魔兽嘶吼也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发出了，这意味着魔族大军正在撤兵，并且极有可能正带着大部队迂回向北方。

“他们终于耗不动了吗？”艾玛惊喜道。她在吉奥说完话的同一时间施展起感应向前探去，在感应到那股庞大的魔力正在渐行渐远时，她莫名地想要在这时候尝试一下现在自己能够感应到的最远距离，于是她让那条法术之力凝聚形成的感应丝线寻着魔像的身影越飘越远，在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庞大的法力源流吸引时，艾玛再次进入了感应集中的状态。

在突然有一道耀眼的金光完全充满视线时，艾玛眨了眨眼，让意识重回肉体。

“做得不错，艾玛。”吉奥夸奖道，“你已经成功掌握了感应，你的天赋看来比其他法师教授还要高出不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举荐你成为下一任法师学院的院长，你的天赋不能只浪费在从军打仗上，还能够造福更多数人，成为法师的榜样。”

艾玛看着天空上的月亮回神，她感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刚才她驱使感应追上魔像时，能够明确地感觉到头顶上方有一股更加庞大的法力源流在吸引着她的目光，但是当她抬头看去时，只看见了那个月亮，还有天上那几团缓慢移动的云朵。

难道是错觉？

“艾玛，我要回圣明城和琼斯帝王汇报魔族撤离的消息，并提醒加莱王国那边做好准备。”吉奥的声音再次响起，“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嘱咐另外那三位军团长，务必要好好操练手下的士兵，不能怠惰了武力，因为那些魔族可能还会突然折返！”

“是，导师。”艾玛郑重回复道，她目送着吉奥导师施展传送法术离去后，甩了甩头，将刚才看到的景象暂时从记忆里抛离。

......

黄金平原是一片低矮起伏的草原。六月份时期，野草生长到了极为茂盛的程度，在土壤肥沃的区域甚至能够高过一个成年人的腰部。尽管从中央盆地袭来的烈焰洪流让它们一夜间焚毁，但只要经过几场大雨，茂绿的野草就能再次覆盖这片枯黄色的大地。

北方那片连在一起望不见尽头的雪山山脉带来了一条隔断圣希帝国与加莱王国国境的哀息之河。这条银白色的河流曾经见证了无数个国家的兴衰，也见证过无数场决定种族未来存亡的战争。

当卡塔斯人从西岸的暗影沼泽中横空出世时，就连西土最为强大的圣希帝国也会退避三舍，将国境线退到了沼泽地往西百来公里的夜谧森林边上，而加莱王国却铁了心地想要占据黄金原所有的土地，年轻的里安国王不想轻易丢弃这片肥沃的土壤资源，而且这片平坦的草原十分适合加莱军队擅长的围剿作战。

于是加莱王国动用了大量的资源从卡塔斯人手上抢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并把边境线向着哀息之河西侧扩张，因为南方的莫那之森只能起到阻隔外敌的作用，而控制住整条哀息之河的上半截流域显然能够让加莱王国抵御外敌的能力更加稳固。

尽管卡塔斯人在十九年前就宣誓再也不会踏足加莱王国的境内，他们最强大的族人之一也成为了一名王子的近侍，但是里安国王好像对他们做过的侵略之事仍然耿耿于怀，暗中布置了一队精于马术的部队每日巡逻在哀息之河两岸。

通过一条木制的桥梁跨过哀息之河，来到河流东岸的卡梅伦一行人便被那生长在道路上的杂草挡住了去路。

“半天，现在它们只用半天时间就能长到这么高了哼？”卡梅伦愤声道。即使他现在正坐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他的视野也被前方那片长得极高的杂草阻挡，必须双脚踩在马镫上直立起身子才能看见远方升起的火光。

卡梅伦皱了皱眉，那片火光与以前相比，未免太过旺盛了点，难道那帮村民今天破天荒地想要举办一场篝火晚会吗？

野草在生长到这个高度后它们的根部仍显嫩绿，但是上半部分已经褪色成了黄绿色，当有大风吹拂而过时，它们在风中摇曳的身影就会显现出人们口中的黄金姿色。

“每天都要清理它们一次就足够烦人了，现在开始要我每天清理两次？”

面对卡梅伦愤愤的低语，他身后的那八名士兵都低着头避免受到怒火的波及。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很想帮助大法师清理杂草，但是从卡梅伦那总是显得不耐烦的神情来看，他不会想把有限的人力用在除草上的。

为了保持听圣使者的庄重身份，卡梅伦克制着自己想要骂草的冲动。他抬起手释放了一道风割术，无形的镰刀将长在道路上的杂草瞬间切割，一条通往附近城镇的小路得以显现。他领着身后的八名士兵乘着风流向着河边村庄的方向奔去，无暇欣赏周围的风景，因为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向里安国王汇报。

当卡梅伦到达村庄入口时，便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到了。属于人类的肢体残骸散落在各处，即使是火焰焚烧木制房屋的气味也无法完全掩盖住飘散在空气中的血气。几头噬心魔正在啃食着尸体裸露的心脏，一个高瘦的黑影隐藏在火光之中。

“该死的恶魔，天神将惩罚你们做出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