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朝堂对歭，老将的默契

　　五更鼓响，汴京皇城钟声回荡。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文官紫袍玉带，武将甲胄森然，殿中鸦雀无声，唯有金銮殿前的铜鹤香炉吞吐着龙涎香的袅袅青烟。

赵恒高坐龙椅，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扫过群臣。今日朝会，注定不会太平。

突然——

“陛下！老臣有本奏！”

一声洪钟般的怒喝打破寂静。老商王柴荣手持太祖御赐蟠龙杖，大步踏入殿中。他虽年过六旬，却腰背挺直如松，一双虎目怒睁，手中金杖重重顿地，震得殿砖嗡嗡作响。

文官队列中，寇准挑了挑眉，嘴角微翘；武将行列里，杨业闭目叹气，潘仁美则脸色铁青。

“凤卫营欺人太甚！”柴荣声震屋瓦，白须飞扬，“竟将宗室子弟扒衣示众！此乃大不敬之罪！”

他从袖中掏出一道泛黄的圣旨——正是太祖当年赐予商王府的“免罪铁券”，“啪”地拍在御前案上：“请陛下按祖制严惩凶徒！”

殿中顿时骚动。文官们交换着眼色，几个世家出身的大臣已经蠢蠢欲动；武将们却集体沉默，潘仁美甚至往杨业身后缩了缩。

赵恒不动声色，指尖轻轻摩挲着龙案上那柄天子剑——剑身赤红如血，此刻正微微颤动，发出清越剑鸣。

“皇叔。”赵恒声音不疾不徐，却让满朝瞬间安静，“私闯军营，该当何罪？”

老商王一怔。

寇准适时出列，捧着一卷竹简朗声道：“《大宋军律》第七条：擅闯军营者，杖三十，革职查办；持械闯入者，斩立决。”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太祖亲定。”

柴荣脸色骤变。他猛地转头看向武将行列——杨家将、呼家将、甚至素来跋扈的高家将，此刻全都眼观鼻鼻观心。

“臣有罪！”潘仁美突然出列，“砰”地跪在地上，“犬子无状，臣愿代子受罚！”

这一跪，跪得老商王眼皮直跳。谁不知道潘仁美是出了名的护短？如今连他都认怂了。

赵恒微微颔首：“潘卿教子无方，罚俸半年。至于潘虎、潘豹——”他看向杨业。

杨业硬着头皮出列：“臣已命他们在凤卫营服役三月，以儆效尤。”

柴荣握着蟠龙杖的手开始发抖。他忽然发现，那柄摆在案上的天子剑，剑锋正对着自己的方向微微发亮。

“皇叔的免罪铁券...”赵恒轻轻翻开那卷圣旨，“太祖说的是除谋逆大罪外。”

赵恒抬眼，目光如剑：“私调禁军、夜闯皇城算谋逆，那私闯军营呢？”

老王爷踉跄后退半步。他终于明白为何满朝武将噤若寒蝉——三个月前魏王被处决时，天子剑也是这般先鸣后动。

“老臣...老臣...”柴荣的气势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蟠龙杖“当啷”一声倒在地上。

赵恒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流转：“传旨：小商王禁足三月，抄写《军律》百遍。退朝！”

当皇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众臣才长舒一口气。几个文官想去搀扶老王爷，却见他呆呆望着地上那卷再无用处的铁券，喃喃自语：“变了...这天...真的变了...”

殿外，英雄剑的鸣啸声经久不息，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朝会散后，杨业和潘仁美并肩走出大殿。

初夏的阳光照在宫墙的琉璃瓦上，映得人眼花。潘仁美脸色阴沉，手里攥着朝笏，指节发白。杨业则背着手，目光落在远处校场上操练的禁军身上，神色复杂。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穿过宣德门，远离了其他官员的视线。

“杨老哥！”潘仁美突然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怒意，“那两个孽障是该打，可凤卫营也太不给面子了！扒光了吊在营门口？这传出去，我潘家还怎么在汴京立足？！”

杨业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觉得，是面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潘仁美一噎。

杨业继续往前走，语气平静：“老潘，你我都是带兵的人。‘军中无戏言’这五个字，你比我懂。”

潘仁美快步跟上，压低声音：“可那是商王府的世子！老商王手里还有太祖的铁券！陛下就这么——”

“铁券？”杨业冷笑一声，“三个月前，魏王的脑袋挂在宣德门上时，你怎么不跟陛下提铁券？”

潘仁美不说话了。

杨业停下脚步，直视着他：“老潘，醒醒吧。自从白清儿提着英雄剑从琼州回来，这朝堂的规矩就变了。”

他指了指宫墙上的新贴的告示——那是昨日刚颁布的《新军律》，朱砂写就的条文在阳光下红得刺眼。

“现在不是‘刑不上大夫’的年月了。”杨业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陛下要的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王是鸡，你儿子……”

他没说完，但潘仁美已经懂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所以你今天在朝上，是故意提醒我抢先认罪？”潘仁美突然反应过来。

杨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我那不争气的六郎和七郎，现在还在凤卫营教枪法呢。”

潘仁美怔了怔，突然哈地笑出声，摇头叹道：“老狐狸！”

他拍了拍杨业的肩膀，语气终于轻松了些：“行吧，让那两个孽障刷三个月马桶也好，总比去琼州陪白清儿砍贪官强。”

两人走到朱雀大街分岔口，潘仁美突然问道：“老杨，你说……陛下搞这些新规矩，到底图什么？”

杨业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贩夫走卒、书生商贾，还有几个捧着《格物初阶》的寒门学子匆匆走过。

“你记得我们年轻时在边关的日子吗？”他没头没尾地问。

潘仁美一愣：“当然记得。一碗粥里半碗沙，他娘的还掺着谷壳……”

“现在琼州的赈灾粥，”杨业轻声道，“筷子插进去都不倒。”

潘仁美突然明白了什么，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老战友的肩膀，转身大步离去。

杨业站在原地，从怀中摸出个小酒壶抿了一口。

远处传来悠扬的钟声，英雄剑的清啸隐约可闻。

“变天喽……”老将军摇头轻笑，随手把酒洒在地上，祭了祭这焕然一新的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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