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夫得此妻复何求

　　“我乃大汉副将军关平，求先生救我父亲性命！”

刚睡醒，一打开门，李通就发现家门口来了一堆壮汉，其中一个美髯老哥一言不合就单膝跪地了。

“关平？关平？怎么那么耳熟呢？”李通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你父亲是汉寿亭侯关云长？！”

“正是家父！”

“嘶——我的妈耶！我明明窝在山沟沟里没动啊，这蝴蝶翅膀怎么扇起来的？”李通感觉事情真的是有些不对劲了。但李通还是先急忙把关平扶了起来。莫要说关平岁数比他大，让长辈下跪是会折寿的；就说他那群手下瞪大眼睛杀气腾腾地看着他呢。

孙思邈的《大医精诚》里说：“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

不分怨亲，不辩华夷，这点李通自问还不到那个境界。他一向是恩怨分明的。不过对于关平的求助，他却有些为难了。去救吧，难免卷入漩涡，与自己原本的计划不符；不救吧，他怕自己师傅掀开棺材板从里面跳出来揍他一顿。

“君侯怎么了？”李通敬问。

听到李通的询问，关平一时悲从中来，四十好几岁的人了，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父亲被曹贼埋伏，身中毒箭，如今昏迷不醒！”

李通倒吸一口凉气：“昏迷病人？这可难搞了。这种就算拉去ICU都不一定能醒过来。”

“但不对啊，按照原来的历史，关羽北伐前期不是势如破竹，把曹操打得都缩卵了吗？难道我这么多年穿越的是演义世界？”李通人都懵了。但按照他这些年的观察，这明明就是真实的大汉朝啊。

“难道大家都在演我？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你们是假的，世界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

李通心中疑惑，于是问道：“将军，你可知神医华佗？”

关平闻言，心中凉了半截。他虽然是个武夫，也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现在李通的这样子，明显有些抗拒。抗拒倒是无所谓，先礼后兵就是了。但他怕的是，李通是因为没有治疗的把握，所以才会抗拒。

关平沉声回答道：“华佗先生已经在十年前被曹操杀害了。”

“啊？！”李通惊愕出声。

“原来的历史没有我啊，华佗刮骨疗伤是假的，关羽中毒箭却是真的。那到底是谁给他治好的？”李通脑子里一团浆糊。

蝴蝶效应的可怕之处，就是扇动翅膀的那只小蝴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发挥了怎样一个作用。但事情就是无可挽回地改变了。

如果不去管，那么关羽很可能就死了。死了就没有威震华夏了，那么后人还会进各种文艺创作并神化他的形象吗？如果关圣帝君没了，那他李通岂不是华夏的罪人？这玩意跟穿越回过去掐死秦始皇、掐死孔子的效果都差不多了吧。

不过想再多也没有用，李通觉得这群人其实压根就没有给他拒诊的机会。

李通勉力一笑，说道：“为君侯诊治，我自当全力以赴。只是将军且容我收拾家当，并携带拙荆一同前往，可否？”

关平是个厚道人，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过分了，于是说道：“先生误会了。若是先生故土难离，为我父治病之后，平自会派人将你护送回来。”

“不必了，我本来就打算离乡了。”

这下轮到关平不理解了。除了他们这种四处征战之人，平民百姓哪个不希望留在自己的家乡？就连那位神医华佗，也不过在家乡周围行医治病而已。

李通无奈解释道：“你们不是打过来了吗？我看着荆州要乱，所以只能离土避祸。”

关平脸上浮现一丝尴尬，想了想，而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我等兴兵伐魏，乃是为了讨伐奸逆，兴复汉室，绝非为了一人之私以求荣华富贵。况且我大汉乃仁义之师，我父治军严厉，绝不会出现害民之举。”

然而面对关平的慷慨陈词，李通看他一眼都欠奉。口号谁不会说啊？来自信息时代，某些人的口号喊得那叫一个比一个响亮，人事的是一点都不干的。李通从来不听人怎么说，只看怎么做。

李通回屋，只见苓儿正躲在窗户后面偷看。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家里突然来了不速之客，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张茯苓小脸有些发白地问道：“通哥，我们真的要跟他们走么？”

李通怜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苓儿虽然出生在长沙，但不久就随张仲景归乡了。她人生的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这个小山村里度过，连涅阳城都很少去过。突然远行，对于她还是非常让她不安的。

“不要怕，我会保护好你的。谁要想伤害你，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别乱说！”张茯苓心中一慌，急忙用小手捂住他的嘴。她有些委屈地说道：“我不要你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她轻声唱起诗经里的句子，表明其志。

李通感慨，“夫得此妻，复何求？”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李通让苓儿将容貌遮掩后再出发。

家中财货不多，但也有小金饼三枚、各色钱币数斤。

这些钱有元狩五铢钱、剪边五铢、四出五铢、綖环五铢、董卓小钱，甚至还有战国时期的刀币。

但最值钱的还要数建安十九年时候刘备铸造的直百五铢

李通手中的钱币驳杂，都可以用来做秦汉时期货币展览了。

但这驳杂钱币的背后，是他与师傅走遍千家万户，为各地百姓治病的证明。

看人下菜碟，这是李通上辈子老师教给他的道理。

面对有钱人就多坑点，面对穷人能省则省，哪怕回报比不上付出，只要不让自己倒贴就好。

不过张仲景却时常常用自己那微薄的俸禄补贴百姓。

其实很多时候，哪有什么疾病，归根结底就是穷罢了。

大爱仙尊说：“有一蛊可救治万民，其色白，性平，无寒热之属，服之可温阳补脾，生化精微，起死回生。”

孙思邈说：“夫杀生求生，去生更远。吾今此方，所以不用生命为药者，良由此也。其虻虫、水蛭之属，市有先死者，则市而用之，不在此例。只如鸡卵一物，以其混沌未分，必有大段要急之处，不得已隐忍而用之。”

药王是个道士，推崇道法自然，他认为自古医家杀生救生，这是不可取的，但虫子灵智未开，鸡蛋混沌未分，还不算是完整的生灵，为了救人可以使用。就连不鼓励杀生的孙道长都觉得穷人应该吃点鸡蛋补补啊。

有的孩子身体不长、发黄齿枯，不过是因为吃不饱饭而已。有的产妇没有奶水，不过是因为吃不到肉而已。天寒地冻、大雪纷飞，有百姓瑟瑟发抖、倒地昏迷，也不过缺少一碗热汤、一床厚草被而已。这些“病”哪里是可以通过药物去治疗的呢？

张仲景生前发明了一味神药，名为“娇耳”，把羊肉、胡椒和一些祛寒的药物放在锅里煮，熟后捞出切碎，用面皮包成耳朵的样子，再下锅，用原汤煮熟。

那是建安八年的冬天，张仲景让李通和小小苓给城墙脚下的流民布施，每人一碗热汤，两个娇耳，人们吃后全身血液上涌，两耳发热，寒气顿消，这样他们的耳朵就不会被冻掉了。

除了钱币，还有一个重要资产，那便是衣服。与现代工业克苏鲁一件衣服造价能低到两三块钱甚至几毛钱不同，这时候的衣服可珍贵了。毕竟是个布匹可以做常规货币，蜀锦可以支撑帝国财政的半壁江山的时代。李通四季衣服不过八套，换干洗湿，就这已经打败了“汉末OL”90%的玩家，算得上富庶了。

断舍离对于李通这种物资丰富时代的人来说很简单，但对于张茯苓来说却很困难，这妮子恨不得家里的锅碗瓢盆都带走。

“这些草药就这么丢了吗？我采摘、炮制、晾晒，攒了好久的。”张茯苓都快要哭了。

关平看不下去了，出于礼貌，他不能直接将李通绑走，但父亲病重，生死未卜，他哪里有时间在这里空耗，自是焦急万分。

高低不过几十斤的东西，于是大手一挥，十几个壮汉一拥而上，将药材打包带走。

一路上有惊无险，他们顺利到达了汉水沿岸的军营。

此时的汉军大营气氛凝重到了极点，虽然上面一直封锁消息，但是士兵只是学识少并不是傻，多少也能猜到些。已经三日未见将军巡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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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娇耳，饺子的雏形，传说是张仲景发明的。

注2：元狩五铢，铸于汉武帝元狩五年，是汉武帝时期货币改革的重要成果，统一了当时的货币，是中国历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货币。

注3：董卓小钱，是董卓专权时期铸造的一种劣质货币，因其重量轻、质量差而臭名昭著。

注4：建安十九年，刘备蜀汉政权发行了一百面值的铜钱。发行大面额货币这种事历朝历代都干过，结果大多像宝钞、金圆券一样变成了废纸，但刘备的直百钱是个例外。这玩意是中国货币史上的奇迹，币值一直到蜀汉灭亡都很坚挺，因为无论是刘备执政还是诸葛亮辅政时期，朝廷都承认直百钱的价值，这玩意可以用来交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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