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破碎的音符

　　肯尼迪机场T8航站楼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痛。美桜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看着安检通道前越排越长的队伍。十八小时的飞行已经耗尽了所有人的精力，而明日香正死死抱着她那本蓝色封皮的创作笔记本，像抱着救命稻草。

请把所有电子设备单独放入托盘。安检员机械地重复着，纽约口音浓重得像是含着一口水在说话。

美桜帮队友们把随身物品分门别类放好，轮到明日香时，女孩却犹豫了。这个...也要吗？她怯生生地用英语问道，手指紧攥着笔记本边缘。

所有电子设备，女士。安检员不耐烦地敲了敲X光机的传送带。

但它不是电子设备，只是——

放进去。

明日香咬了咬下唇，小心翼翼地将笔记本放入塑料托盘。美桜注意到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就像两年前第一次登台时那样。

通过金属探测门后，她们在取件区等待行李。葵正兴奋地指着窗外纽约的天际线，千夏则已经开始记录机场的客流量数据。只有明日香一直盯着X光机出口，脸色越来越苍白。

我的本子...她突然小声说。

美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日香的笔记本被单独放在一旁的检查台上，三名安检人员正围着它低声讨论。

怎么回事？美桜走上前去。

年长的安检主管抬起头，手里拿着明日香的笔记本：这是你的？我们需要进一步检查。

有什么问题吗？这只是普通的笔记本。

主管翻开内页，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音符和涂鸦：这些符号和数字很可疑。还有这些荧光标记...他举起一页对着灯光，某种隐形墨水？

美桜这才意识到问题所在——明日香的创作方式对西方安检系统来说太过陌生。那些跳动的音符、随手记录的灵感碎片、用不同颜色标注的和声进行，在安检员眼中成了可疑的密码或危险品示意图。

她是作曲家，美桜解释道，这些都是音乐创作。

安检员们交换了一个怀疑的眼神。年轻的女安检员指着其中一页：看这个爆炸状的涂鸦，还有旁边写的breakdown。

明日香突然插话：那是歌曲结构！Breakdown是间奏部分！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细，反而让情况更糟。主管拿起对讲机：我们需要带这个去后面详细检查，请配合。

在狭小的安检办公室里，明日香被迫一页页解释她的创作过程。美桜看着那些被随意翻动的珍贵灵感记录——有些是从香港事件后就开始酝酿的旋律，有些是新加坡演出前夕的深夜创作，还有毕业音乐会前写在餐巾纸上的歌词片段，被明日香精心粘贴在本子里。

这一页为什么全是数字？安检员指着一段和弦进行。

三十二分音符的节奏变化...明日香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安检员粗暴地撕开笔记本封底检查隐藏夹层时，美桜看到明日香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最终笔记本被归还，但三页最重要的创作被没收备案。

走出安检区时，明日香把残破的笔记本塞进背包最底层，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欢迎来到纽约。葵苦笑着搂住明日香的肩膀。

在前往酒店的出租车上，美桜望着窗外陌生的城市景观，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这不再是在日本那个相对单纯的环境了。在这里，她们的音乐、她们的表达方式，甚至她们的思维方式，都可能被误解、被扭曲。

千夏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手机屏幕的蓝光：根据数据，国际文化交流中的误解率高达63.8%，主要源于——

先别管数据了，伊娜打断她，指着窗外，我们到了。

纽约大学为他们安排的宿舍位于华盛顿广场附近，一栋有着百年历史的红砖建筑。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五张单人床紧凑地排列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墙上贴着历任住客留下的各国贴纸和涂鸦，角落里有一台老旧的钢琴，琴键已经泛黄。

比想象中...小。葵转了一圈，勉强笑道。

美桜走到窗前，推开积满灰尘的窗户。盛夏的纽约热浪扑面而来，带着汽车尾气和街边热狗的油腻气味。楼下广场上，街头艺人正在表演，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至少很有艺术氛围。她试图提振士气。

明日香默默把行李放在最靠里的床上，然后蜷缩着躺下，面朝墙壁。其他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当晚，美桜被一阵轻微的啜泣声惊醒。借着窗外的霓虹灯光，她看到明日香坐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却不敢落下，泪水在彩色的灯光映照下不断滴落在泛黄的琴键上。

美桜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我写不出来了，明日香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们拿走了最重要的几页...那首准备在音乐节上表演的新歌

美桜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还记得我们在地下室发现WhiteNoise的遗迹时吗？你说过，音乐不是记录在纸上的，而是在...

在心里。明日香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在琴键上，弹出一个简单的和弦。

她们就这样在纽约的第一个夜晚，借着霓虹灯的光，轻声哼唱起那首被夺走的旋律。楼下街头的嘈杂声、警笛声、醉汉的叫喊声，都成了奇妙的伴奏。

美桜想，也许这就是国际舞台要教给她们的第一课——音乐可以超越语言，超越文化，甚至在遭受伤害时，成为治愈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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