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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回忆往事

书名:赐喜 分类:现言 作者:王翡 更新时间:2024-08-07 00:4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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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家这几间砖房都是今年开春新砌成的,李木匠几个同村的伙计都在县城做工,年后齐聚到李家,几个人半月余就把房子起了,引得全村人好不羡慕,个个红眼,拎着瓜果青菜登门拜年的乡亲,比喜子嫁来这几年加起来见过的还要多上一些。

本只有几间漂亮的砖房,三月初才添了院子。

青石小院不大,却实在气派,村里本就没几户人家有院子,即使有也多是黄土掺着碎石干草拌匀了,砌上几面小土堆,充当院墙了。

李木匠在县城做工,认识的工匠自然也多,不知从何处讨来了大户人家用剩下的青石,雇了几驾驴车,大张旗鼓的拉回家来了,从此,李家的青石院子便落成了。

当院儿里干土铺就,正中间一条石子小路连接着院门和正屋门,左边是鸡舍,右边有一半稀稀拉拉种了些茄子青瓜,平时都是喜子在照料,可她实在不擅长,养什么都是蔫蔫的,长势不好。

石子路右边另外一半,放着张木头桌子,晚风偶尔刮的凉快舒服的时候,会在这里吃晚饭。

木头桌子再往后走走,就是喜子和凤杉现在住的小偏房了。

不分里外,拢共一个通屋;只有一个小窗,拿杆子撑起来能看到些院子里的菜地,也看不全;窗边有个小方桌,配两把薄椅,桌上放了喜子的绣篮;屋里盘了个小小的炕,却没通着任何灶口,到冬天实在住不下人;有个样式素净的炕琴,堆放了些平时用不上的被褥;还有些炭盆、笤帚、旧布料之类的杂物堆在门后。

这个偏房最初是为邱氏准备的,老爷子去得早,木匠总是强调要孝要顺,所以起砖房的时候单添了一间,又置了这些还算不错的物件,只可惜房子起了邱氏又不乐意一个人住西面,非要挤到正屋去,现在倒便宜了自个儿了。

一缕不清澈的月光半透不透地穿过窗纸,洒在积攒了厚重尘土的地面上。

喜子侧躺在靠近炕琴那一侧,手腕托着脑袋,房间里只有凤杉浅浅的呼噜声。

其实并不差。喜子如是想。

四年前,再多几个月,玄启七年的春天,喜子刚过了十五的生辰,转过一个月来就被父亲伙同继母套上大红袍子,一顶喜轿吹吹打打地抬到了县里一户不起眼的宅子里,四下冷清并无宾客用宴,冷森森的宅中仿佛只有喜子一个人。

揭开她盖头的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没穿大红色的喜服,面上也无半点喜色,只吩咐她来伺候洗澡更衣,末了两人在同个屋子里分床而眠。

那人就是她的第一个丈夫,一个挺有钱的行商,诨号黑瘸子。

他常年来往边境,和南越人做生意,直到走到了眉川郡的这个小县城,再也不愿走动了,在县城中置了处不大不小的宅子,又花两吊钱买了喜子来做冲喜的新娘子——他得了严重的痨病。

最开始的时候喜子怕他,黑瘸子的长相平平无奇,但人高马大,绝不像是体弱之人,眼中也总是流露凶光和算计,喜子不喜欢他给人的感觉。

但被没良心的父亲伙同继母卖了换钱,喜子愤怒,却不意外。和她一个娘的大姐姐二姐姐,早都被卖了,一出嫁就和家里几乎没了联系,只有年后回门几天。大姐姐在眉川最西边的县城里给人做妾,二姐姐就在赵家村把南,但她男人小肚鸡肠,不愿她出门。

喜子逐渐觉得黑瘸子也挺好,她总是腼腆地称他夫君。

黑瘸子年纪大了,总是像父亲一样说教,一开始的时候招人烦,可时间一长,喜子也对他颇多敬重,甚至看他穿着黑色袍子的时候,还能感觉到几分温文尔雅——这词也是黑瘸子教她的。

黑瘸子一把年纪,当然不是没有女人,只是多年在外奔波,没有正妻。

得了病后,相熟的相师告诉他,必须要娶一个生辰八字是甲戌年丁卯月乙丑日辰时,在眉山郡东出生的女子。黑瘸子给了他很多银子,找来找去,就找到了在眉山郡的最东边,亡山脚下赵家村出生的赵喜子。和赵老汉定了,就寻了个黄道吉日抬进了门。

除她之外,黑瘸子的宅中还有两个妾室。一位是四十出头的陈姨娘,另一位是不到三十的杜姨娘,生有一女,名唤凤杉。

两个姨娘都比喜子大出去许多,说话却从来是温声细语,每个清晨都到正屋里跪着请安,在十五六的喜子面前做小伏低,规矩做的圆满。

最初喜子万分慌张,总觉得自己占了人家便宜,假借未起床打发人走,不愿意让年纪大的人跪自己。直到有一次黑瘸子从集市回来,把早就醒了却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的她薅起来,细致地为她盘头,责备她毫无规矩。

她这才知道,不管她派侍女说了什么,两个姨娘都会在正厅一直跪到巳时末,足足跪满两个时辰。

从那往后,喜子一到辰时就赶紧去正堂上受礼,喝了几口茶就赶紧遣她们回去,黑瘸子知道了常常夸她规矩好、性子也好。

黑瘸子自己本身就是极重规矩的人,卯时起,戌时睡,每天早上带着伙计出门办事,从不在外吃晌午饭,也从不多说一句话。就拿宅子里的事儿来说,他只会在每月的末两天分别去姨娘的屋中,其余时间皆宿在正屋;他唯一的孩子凤杉,也被带来养在正室名下,杜姨娘要想看一眼孩子还得单独请喜子示下。

喜子总感觉黑瘸子可能曾经是个贵少爷什么的,要不就从过军,有时候他的语气明明平淡,仍叫人听了发慌。

这并不影响喜子对他渐渐生了情谊。

黑瘸子不像有疾之人,他说话总是慢条斯理,办事儿又总是坚决果断。喜子的父亲从她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他殴打母亲,殴打家里的每一个人。黑瘸子不一样,他会握住喜子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自己的名字;还教她讲规矩懂礼节;还会在回家的时候,带给喜子一些新奇的玩意儿。

直到两年前,黑瘸子病故了,他的痨病治无可治,一场喜事,一个女人,根本没能留下他。

他给喜子留了一笔可观的钱财,一部分直接交给她,另一部分存放在县东的钱庄,连带着宅子、家丁,全都给了她。

还有一个小丫头,凤杉。

黑瘸子说希望凤杉跟着她,而不是杜姨娘。

喜子不想夺人家女儿,却整个宅子也找不见两个姨娘,她也没怎么操办丧事,糊里糊涂的就成了新寡。

到黑瘸子的棺材抬走,喜子都还不知道,她这位夫君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