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

　　四月中旬，太医院的选拔考试公布结果，虞岁宁和几个通过考试的人一起进了太医院，开始正式当值。

一大早，从欢就给虞岁宁收拾好了一些必备行李。

大梁朝太医院院使之位常年空悬，实际以院判为最高执掌人。除了每年特许院判的举荐民间医士外，太医院每年也会有医术科举，不过对身份要求极高，寻常人家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同时，大梁也延续了前朝的太医考核制度，像虞岁宁等初入太医院的，从从九品吏目做起，每三年期满考核通过可升为正八品御医，再逢五年期满且考核通过可考虑升为院判以至院使。

不过，考核制度极其严格，大多数人升为御医后也就止步于此了。

除了期满考核，如若立了大功也可越过考核，直接晋升。

吏目无权直接为后宫嫔妃诊治，想要接近后宫，虞岁宁必须要晋升为御医。

三年时间太久了，她等不了。到现在为止，虞岁安的死讯仿佛被一道屏障笼罩住了似的，里面的人传不出去，外面的人不知道。就连她的尸骨，虞岁宁都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放好。

她必须要在短时间内，做一件能立功的事，不要太大的功，只要刚好够她晋升就行。

苏济川过场似的讲完话后，新晋吏目们就被带到了他们的住处。

按照惯例，吏目期间无假不得出院，须在夜晚当值，同时，每三名吏目会配一位御医随值。

虞岁宁被分到的御医是个黑瘦黑瘦的老头，名唤孔卓，是通过医术科举进入太医院的，家族世代从医，自认为身世高人一等，最看不起的就是像虞岁宁这样毫无身世背景的人，况且还是女子从医。

他趾高气扬，鼻孔快翻到天了：“你就是那个民间医能？”

还没等虞岁宁回答，一旁与她分配到一道的斜眼青年讥笑地回道：“是啊，大人，人家可不是什么医能，人家是神医——”

他还故意把“神医”两个字拉长了音调。

孔卓上下打量了虞岁宁一番：“身为女子，如此不自爱，真是可耻！”

虞岁宁低下头，没说话。

其实大梁近年来也有不少女医官，只是有些老顽固，还总坚持着自己的那一套。

孔卓冷哼一声，优越感让他把头抬得更高了：“虞晏是吧，今晚就你在外值守吧。”

在外值守本是太医院多年前的惯例，就是在太医院门旁设一小室，当值者须在此室待上一晚，随时待命，期间不能睡觉。

只是……这已经是多年前的规矩了，现在的小室早已杂乱不堪，蒙尘不说，饲养的毒虫蛇蚁不小心跑进去也是有的，谁也说不准里面有什么。

另一个面容略微清秀的青年皱了皱眉，迟疑地出声：“……可是大人，在外值守的传统不是没了吗……”

孔卓瞪了他一眼：“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

青年马上垂头，不敢再说话了。

接下来的大半天几乎没有什么事，到了晚上，除了要轮值的医馆，大都休息了。

“吱呀——”一声，虞岁宁推开小室的门，走了进去。

地方不大，只有一张桌案和一把椅子，上面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四处的角落里塞满了杂物，用脚一碰，窸窸窣窣的，偶尔会有几只毒蝎探出头来。

虞岁宁简单地在椅子上垫了本旧医书，坐下来捏了只毒蝎出来。

双目赤红，体型健硕，应是有人刻意养在这儿的。

当今这宫中看来并不似外界传闻的那样风平浪静。

她翻出一本旧医书，打发时间地随意翻看起来。

月上梢头，宫道上偶尔有换班侍卫的走动声，他们的脚步轻且整齐，一听就是训练有素。

突然，脚步声变得杂乱了起来，从远处传来，且离虞岁宁所处的地方越来越近。

虞岁宁放下医书，屏息细听，脚步声又忽然消失了。

正当她要继续拿起医书的时候，门“吱啦”一声响了。

进门的是个年轻的侍卫，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衣服盔甲上沾满了血，他手捂着胸口，差点跪坐在地上。

虞岁宁忙走过去，伸手给他探查了一下情况，伤得的确很重，不过好在短时间内不危机生命。

“还、还请医官大人救命。”他垂着头，声音带着嘶哑。

虞岁宁也没管他的来历，只是把他扶坐在了椅子上，打开一旁的药箱，递给他一枚药丸。

他服了药丸后，渐渐平静了下来，朝虞岁宁道谢：“我乃郎官萧澈，今日多谢姑娘。”

郎官乃大梁郎中令的属官，在宫中执戟宿卫，有宫廷的巡逻、警戒之责。

按常理说，只是单纯的巡逻，应该没什么险事，不知为何，此人却受了伤。

虞岁宁还是回道：“无事，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之责，萧郎官不必言谢。”

“只是，伤还需静养，万不可再行凶险之事。”

萧澈点头，准备离开，又突然迟疑道：“今日之事，希望姑娘可以保密。”

虞岁宁应了声好，深夜在宫中负伤，行为神秘，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的巡逻。

但传出去，对虞岁宁而言，并没有好处。

萧澈离去后，虞岁宁擦拭了地上的血迹，并处理了沾上血迹的东西。

回过去，她打开了自己的药箱，里面的药丸还有不少，这些都是她从药王谷带来的。

药王谷擅长制药和制毒，虞岁宁和师兄二人各有所长，她善毒，师兄善药。无论是毒还是药，都是以药丸居多。

谷中奇珍异草多，她闲暇时制作了不少药丸，本是打算给姐姐和师兄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可没想到的是，姐姐突然薨逝，师兄不知所处，自己一粒药丸都没送出去。

大火烧尽了药王谷，她赶回去的时候本以为一切都湮灭在那场熊熊大火中了，却突然在山崖边上瞧见了自己的药箱，里面整齐地收纳了她几年的心血。

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可他不打算说，虞岁宁也没有打算去问。

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