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兽潮

　　天南城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条长城，由西向东蔓延，在这天地间宛若一条盘踞的长龙，似乎随时都可能腾飞而去，又像一把利剑，斩断南北大地。

长城依山而建，北面设有军营，此刻一块空地上，尘埃弥漫，吼声震天，大批军队正在操练。

随着白立等人的到来，就有两名士兵快步跑来，三名甲士递交文牒，两名士兵查验过之后，对着白立等人道：“随我们来吧。”

三人对着白立行了一礼，笑着道：“白兄弟，咱们就送你到这里了，有缘再会。”

白立回了一礼，跟着队伍，进入军营。

进入军营之后，喊杀声更甚，漫天的尘埃更是扑面而来，与之一起的，还有一种浓浓的肃杀之气。

士兵将众人带到一处营房，沉声道：“在此等候，别四处乱走。”

说完，快步跑进营房，没多久，就有一个身穿甲胄、身披红色战袍的中年走了出来，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众人一眼，然后朗声道：“猎户站左边，其他站右边。”

人群便快速分开，猎户居多，白立自然也站在了左边。

男人继续道：“我叫方雄，负责操练新兵的主将，你们可以称呼我方将军。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做什么的，进了军营，便是军人，军人的首要天职便是服从命令，都记住了。”

说完，他对着身边的士兵挥手道：“都带下去吧，让薛副将安排。”

像是想起什么，正准备转身的他停下脚步，朗声问道：“谁是白立？”

所有人便都看着人群中的少年。

白立走了出来。

方雄便道：“你留下。”

说完，那名士兵便将其他人带走，只留下白立一人。

白立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魁梧汉子，没有任何退却和畏惧。

方雄一直盯着白立的眼睛，半晌后说道：“不错，是块料子。”

他接着道：“之前杨校尉打过招呼，说是你到了就送到他那里去，赤霞城也传信过来，让你投入杨校尉麾下。军中校尉，地方县尉，似乎对你都很是看重，但到了本将军这里，一切都得按照规矩来，否则不管你背后有多大的背景，本将一概不认。”

白立行礼道：“自是听从方将军安排。”

方雄一愣，接着说道：“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能斩杀三只兽妖，我便亲自将你送到杨校尉麾下，若是不能，便乖乖留在这边训练，什么时候能斩杀兽妖，什么时候去杨校尉那边。”

少年心想，不就三只？自己来的路上就杀了不止这个数。不过他却抱拳道：“好！”

方熊这时候似乎才看到白立背着的那张铁弓，倒也并未在意。

铁藜弓确实是军制武器，一般人无法拥有，但他认定这少年是走关系来的，能够拥有一张铁藜弓并不奇怪。而且这铁藜弓样式老旧，属于早就被淘汰的那批，一些猎户托托关系，也能购买。

“随我来吧。”

方熊说完，直接从白立身边走过，走向那条长城。白立在身后跟着，始终保持同样距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上城墙，沿途遇上士兵都会恭敬行礼，白立则是看到不少伤员从身边抬走，有些人他甚至觉得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对此，少年也并不觉得奇怪，毕竟以前进山狩猎，见过不少猎户，而之前县衙又抓了很多猎户，他原以为那些猎户是被杀了或是被关了起来。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跟他们一样，都送到这天南城来了。

之所以选择猎户，是因为猎户本身具备着一定的战斗力，能开弓，与各种野兽厮杀过，面对兽妖，相对普通人也能更快适应，稍加训练，就能快速成军，从而投入到真正的战斗中。而普通人则需要长期适应和长时间训练，才能真正投入到战场。

如此一想，一切自然也都明晰起来。那位县令大人突然下放平昌县，上任第一件事就是封山禁令，目的就是筛选出那些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铤而走险的猎户。这种人既具备一定的战斗力，也因为自身原因更愿意去战场拼命。就像他自己，就有着不得不进山狩猎，也不得不到战场拼杀的原因。

也就是说，那位县令到平昌县的主要任务，就是给前线提供支援，作为前线的保障和后盾，一旦战事结束或有所平缓，就会调回。

那么这些让他觉得眼熟的士兵，多半就是之前被抓的猎户无疑了。

城墙之上，无数士兵正来回忙碌着，或忙着搬走伤员，进行补位；或忙着补充滚木巨石，箭矢火油；或忙着修缮工事，对敌侦查……

站在城墙上眺目远望，不仅能看到北方军营布置，也能看到南方硝烟滚滚，满地尸骸。

方熊走到一名将领身边，询问道：“情况如何？”

那名将领转身行礼，“不太好，进攻一次比一次猛烈，虽有长城抵挡，但这些怪物力量惊人，被投掷物击中，非死即伤，光是今天，就已经损失了三百名弓手，其他兵种也损失了近百名。这还不包括刚刚这一轮战斗的损失。”

方熊脸色沉重，点头道：“你先下去休息吧，接下来我指挥。”

那名将领应了一声，行礼之后走下城楼。

绕是白立心中有所准备，但看到城墙下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骸，内心也大受震撼。

此等惨烈场景，他做梦都不敢想象。

此刻城楼下，正有士兵顺着绳索升降，下去的都是空手，回来的则是会带着还能继续使用的箭矢，然后就有士兵将这些箭矢进行修正装配，每个箭筒二十支的标准装配，装配好的箭矢又会分发到对应的弓手手中。

除此之外，城墙下堆积的尸体也会被搬走，应是防止兽妖借助这些堆积的尸体攀上城楼。

“叮叮叮……”

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精铁敲击声，那是钲受到击打的声音，用来传达撤退之意。

随着这声音传出，城下士兵便直接放下正在进行的事情，快速朝着城墙奔跑，然后顺着绳索向上攀升。

零零散散的士兵，聚拢之后数量竟是不少，以至于放下的绳索根本不够。

“投绳。”

方熊一声大喝，目光却看向南边。

大地颤动，尘埃漫天，尘埃之中，兽妖黑压压一片，潮水一般涌来。

“拉绳。”

方熊又是一声大喝，顿时有无数士兵徒手拉绳，加快下方士兵上升速度。

兽妖大军快速推近，但下方士兵依旧不少。

“弓手准备。”

方熊继续命令。

所有弓手顿时上前站在箭垛之后，将手中统一的铁藜弓拉满。

“百步齐射。”

方熊说完，便有人开始报距离，“五里。”

“四里。”

“三里。”

“九百步。”

“五百步。”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咻…！”

报数结束，所有箭矢齐射而出，射出箭矢的士兵则是直接后退，而早已准备好的第二队弓手快速上前，箭矢离弦。

前方兽妖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下应声而倒，推进速度受到一定迟缓。

城墙上，弓手不断将箭矢射出，短短瞬间，一个箭筒就直接射空；而绳索还在不停拉起放下，但下方士兵依旧还有不少。

而此时兽妖大军距离城墙已不过五十步距离。

“斩绳。”

方熊又是一声大喝，在场除了白立，所有人都神色不变，手起刀落，直接断掉所有绳索。

下方那些士兵被舍弃之后，竟是没有丝毫恐惧与慌乱，直接调转方向，抽刀向着兽妖大军冲杀而去，然后就这么被淹没在兽潮之中，尸骨无存！

这一幕给白立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看了方熊一眼，有所不满，却又能够理解，于是便取下背后铁弓，一口气把二十支箭矢全数射出，因速度过快，所以射完二十支箭矢后，抓着铁弓大口喘息，却依旧没有发泄完胸中郁结之气。

而这个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开始将那些巨石滚木同火油投下，又有人点燃火把一并投下，城墙下顿时火光冲天。

饶是如此，依旧有兽妖顶着满身火焰爬上城楼，城楼上持矛的士兵顿时大喝一声，手中长矛整齐放下，同时向前刺出，将爬上城墙的兽妖推下城墙。

随着爬上城墙的兽妖越来越多，只凭长矛的连番直刺已经无法将所有兽妖全部推下城墙，而是会被一些兽妖抓住长矛，留在城墙之上。

“杀！”

方雄大喝一声，率先抽出战刀，将一只兽妖砍翻在地，并将其推下城墙。

城墙之上，弓兵在后，继续将箭矢雨点般泼洒而出，枪兵继续连番直刺，若有遗漏滞留在城楼上的，则是会被持刀的士兵斩杀，看似混乱，实则有条不紊，使得兽妖一时间根本无法爬上城墙。

看着近在眼前的惨烈厮杀，白立很快稳住心神，从整理箭矢的士兵手中拿过一个箭筒，拉弓搭箭。不过不像其他弓兵一般将箭矢胡乱射出，而是寻找那些爬上城楼的兽妖，将其近距离射杀，每一次箭矢离弦，都会有一只妖物应声滚下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