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酒正热最好舞剑
书名:春闺梦里可待人 分类:现言 作者:风月妖白 更新时间:2025-04-21 08:29:16
这可超出了预期。虽然只是生理性的泪水,他依然觉得十分丢人,见疏桐将取出的箭头丢到一边,开始专心对付他重新流血的伤口,他吐出嘴里的帕子,用另一只手偷偷擦了擦脸。
疏桐止住血,消毒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心里十分迟疑:这么深的伤口,不打破伤风总觉得不安心。
她帮裴铮穿上干净的衣服,又将染血的布和棉片收拾了,听见裴铮吸了吸鼻子,她其实看到了他的眼泪,也看到了他自己偷偷擦掉,她还看出他稍微躲着她的目光,怕自己发现他刚才不小心哭了。
“你休息一下,我去取药来。”疏桐将枕头塞到他身后,小心扶着他靠过去,倚在一侧,打算给他一点平复心情的时间。
裴铮抓住她手腕不让她走。
“我去取药,”疏桐说,挣脱他的手,忍不住抬手将他眼下尚余的一点泪痕也擦掉,“你累了就睡一会,药好了我叫你。”
裴铮不肯放她走,再一次抓住她手腕。
好吧,疏桐心想,看在他受伤的份上。
“外面有人吗?”疏桐对着门口喊,门外立刻进来两个站岗的亲兵,“去找温大夫,将将军的药拿来,若是还没煎,就将药吊子一并带过来,若是已经煎上,你们就倒了药端过来。”
二人答应着去了,不一时就将药吊子并炭火一起弄了过来,屋子里顷刻满是药香。
裴铮看着疏桐坐在小板凳上给他煎药,心中像汪着满满的热水,慢慢溢出来,顺着血液流边全身,让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从未觉得如此满足过,谁还在乎一点点伤呢?巴不得伤再多一点,能让她照顾得久一点。原来世上还有这种美好的感觉,只是看着那个人,就会心生无限柔情蜜意。他想起疏桐方才帮他擦泪时半是理解半是安抚的眼神,不禁有些贪心,早知道就不自己擦了,她看到后会不会更加心疼?
疏桐将药汁滗出,端来给裴铮。看他伸右手会疼,伸左手还会疼,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只好往前坐了坐,拿勺子轻轻划着,吹凉了送到裴铮唇边。
他低头喝了一口,仿佛喝的不是苦出胆汁的中药汁子,而是什么琼浆玉液。
疏桐却没有再喂,她将整碗药吹凉,起身跪坐到裴铮身后,让他暂时靠在自己身上,一手环住他的头,捏住下巴,一手端着药碗,往他嘴里送。
一碗药一口气灌了下去,裴铮咳嗽起来。温水及时送过来,他忙喝了两口,又有一颗蜜饯被塞到了嘴里。
疏桐放开了他,将药碗端走了。
裴铮喘着气问:“你在伤兵营,也是这么——嗯——喂他们吃药的么?”
疏桐拨弄着药吊子下的炭火,耸耸肩:“没有。”
裴铮哦了一声,不知为何高兴了些,起身找外衣。
“你最好休息。”疏桐说。
“不成,”裴铮下了榻,腿上也有几个小伤口,他略微适应了一下,“大战刚过,我得出去看看,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伤重不治了呢!而且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疏桐默然,起身帮他穿好衣服。
战后处理自然用不上疏桐,她就又去了伤兵营,各自忙碌,不在话下。
翌日吃过午饭,疏桐正在喂兔子,营地突然躁动起来,她走出门,与正要进来的裴铮撞了满怀。
“出事了?”疏桐退后一步,看了裴铮肩头一眼。
“丁零撤军了,”裴铮简洁地说,“我要去城楼看看,确定下情况,你待在这里,哪都不要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裴铮带人匆匆去了。
整整一个下午,营地都在笼罩在一片兴奋和紧张的情绪里,直到夜幕降临,城外的丁零军营全部撤走,玄水城内才最终欢呼起来。
终究是裴铮赌对了。疏桐想,坐在案几后边慢慢品着酒,看篝火那头欢声笑语,人声鼎沸。
几个人喝上了头,脱了外衣开始摔跤,有人擂鼓,人群大声喝彩,阿墨兴冲冲冲了进去,裴铮干了碗里的酒,也去了。
陈礼在后面徒劳地伸出手:“将军,你的伤……”
疏桐敬他一碗:“让他去吧!”
疏桐都答应了,陈礼还能说什么,饮了酒,便不再提。
腿有些麻,疏桐侧了侧身,将支踵挪到一边,支起一条腿,一只手肘撑住案几,以一种略显豪放的姿势端着酒碗小口啜饮,丁零人撤走,就意味着北境战争暂时结束,不知裴铮收拢军权的事怎么样了。这一个来月过得是当真精彩,现在回想起来,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沧桑感,她转头望了场中一眼,正看到裴铮被阿墨掀翻在地,他弹身而起,连灰也不曾拍,就又跟阿墨撞在一起。
这就是热闹的人间,她想,给自己又倒了碗酒,这酒不是那晚裴铮给自己喝的,它没有那层次复杂的香气,但更烈,浓郁的酒香张扬,一路顺着喉咙燃烧下去,又反冲回颅内,让人忍不住泪水盈盈。
裴铮回来了,疏桐见他肩头隐约有红色透出,不知他和阿墨的比试到底谁赢谁输,输赢重要么?疏桐又喝了口酒,尽兴更加重要吧?
“别喝这么多,”裴铮按住疏桐的手,阻止她继续喝酒,“这酒烈,后劲儿大,少喝点?”
疏桐便将酒碗递到了他唇边,尚余半碗,他就着疏桐的手喝尽了。疏桐笑起来。
就是这个笑容,裴铮心想,他方才本制住了阿墨,一错身看到她水波潋滟的眸子,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唇边弯起的不是微笑,是夺魂的钩子,她睫毛轻扇,自己便被阿墨摔了出去。
眼下她用撑住案几的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头发,那一下一下的拨弄不是拨弄在她的发梢,而是拨弄在他心上。
“裴将军!”有人来敬酒,将裴铮从旖旎中惊醒,他十分遗憾地看见疏桐隐去了那引人无限遐想的笑容,端端正正坐好,捡起小刀切面前的小羊腿吃。
酒已半酣,疏桐眼睛半睁半闭,裴铮晓得是酒意上涌,怕她醉了,便叮嘱了陈礼几句,告了罪,自己带疏桐离开。
“你这样半途离席,不会扫大家兴吗?”离了人群,冷风一吹,疏桐打了个寒颤,清醒了不少。
“总要有人保持清醒,”裴铮注意到了她的寒颤,奈何没带多余的衣物出来,只能握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打退了丁零,不能让他们觉得我们放松了警惕,给他们卷土重来的机会。”
疏桐点点头“还真是谨慎。”
裴铮笑道:“这是夸我?”
疏桐不置可否,越发觉得冷,拉着裴铮跑起来。
屋子里炭火只剩余温,裴铮往里加了几块木炭,将火重新捅着,疏桐一口气喝了半壶茶,搬着板凳坐到炭盆前烤火,裴铮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觉得怎么样?”他问,“我让厨房给你做碗醒酒汤,你就在这烤着。”
一时醒酒汤端来,疏桐伸手去接,裴铮却没给,自己端着碗吹吹,舀出一勺,笨手笨脚地送到疏桐嘴边。
疏桐笑道:“我自己来。”
裴铮不给,疏桐只好喝了一口,裴铮看起来很高兴,又舀了一勺。
疏桐一把夺过碗,一口气喝干了汤,用手背擦着嘴:“你那样一勺勺得喝到什么时候,这玩意又不好喝。”
是因为不好喝才要尽快喝完的吗?裴铮不知想起了什么,没再说话,笑嘻嘻看着她。
一冷一热,加酒意上头,疏桐只觉得脸颊火热,她情绪很好,一边小声哼着歌,一边拿拨火棍捅燃烧着的木炭玩。
远处又传来叫嚷声,不晓得庆祝的人群又搞出了什么花样,疏桐扒着门往外望了会,突然问裴铮:“裴将军,你会舞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