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所谓公堂

　　苏睦一直在提防着那三个家丁，也示意过青萍留意他们。

于是在三人棍子同时挥下时她反身抓住了一根，借力打力击中了他的腹部，其余两根原是准备让青萍解决的，却不想被人抢了先。

青萍还未来得及离开原地，那两根长棍就被来人“哒，哒”两声打向两旁，接着那人唰地打开折扇，说出了那句话。

那看似轻飘飘的两下却让两个家丁整条手臂都止不住颤抖，连长棍都握不住，哐当两声掉在地上。

他方一落地苏睦便感觉隐约闻到了之前在李凡那闻过的香气，但较之要更加清浅，其中似乎还夹杂着几丝梨花香。

苏睦不禁回头打量此人——他身材很是匀称，和顾渊差不多的身高。

一身火红的纱衣和大氅衬得他有些妖娆，加上他只稍拢在身后的长发和很是中性的面容让苏睦第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一个女子。

但从他微敞的领口隐隐约约透出的结实胸膛，和颈上明显凸起的喉结都在彰显着他的男性特征。

他说完之后一直在饶有兴致地望着苏睦，苏睦也径直望向他满是笑意的双眼。

他的面容很勾人，面如暖玉，眉若弯月，一双眼尾翘起，可以将魂都勾走的丹凤眼里嵌着琥珀色的瞳孔，阳光下就似浓稠的蜜浆，折射出陆离的色彩。

加上嘴角微勾的薄唇，整个人透出玩世不恭的意味，正是这样却有着让人移不开眼的魔力。

不知不觉苏睦和他已经对视了几秒，反应过来苏睦眨了眨眼，然后道：“多谢。”

那人一手轻摇折扇，一手背于身后轻轻摇了摇头。

苏睦再一颔首后转过头来对朱荣小声道：“那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现世报’这种东西？”说着抓住他的左手肘猛地用力，直接让他的大小臂分了家。

紧接着，朱荣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右臂奋力一挣，苏睦先一步撤回手提气向后掠去，果不其然，原先她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了一个小坑。

朱荣一击不中也没了追击的力气，只捂着自己的手臂一个劲地叫唤。

苏睦擦了擦手道：“现在去接上说不定还有救。”

朱荣双眼发红对着苏睦道：“我今天不让你吃到苦头我就不叫朱荣！”

正说着，一队衙役从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不由分说就抓向苏睦和场中那名男子。

后一个带头的人向朱荣行了一礼：“小的未及时赶到，还请五公子恕罪。”

朱荣不耐烦地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拍：“知道错了还不快把他俩押到衙门去！”

“是。”那人紧了紧拳头，最后还是恭敬地道。

苏睦见这阵仗挑了挑眉，心道：看来有机会见见那位县太爷了。

于是她并没有多少动作，只躲过了衙役抓来的手道：“我自己会走。”

然后便朝外走去，那名男子紧随其后，轻摇折扇，仿佛要去的是茶馆而不是县衙。

青萍见苏睦和那名男子都没有要反抗的意思，有些着急，可碍于苏睦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的指示她也不好动作，只好跟着人群随着衙役们一起前往县衙。

钱永盛也收起了笑容，有些凝重地望着苏睦。

不多时一群人便到了县衙。

围观群众被拦在门外，只能一个个踮脚的踮脚，爬墙的爬墙，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场面一时有些嘈杂。

苏睦几人在一片“威武”和棍棒抢地声中被带到了正堂。

县太爷朱立已经坐在了太师椅上，身旁还站着个尖嘴猴腮，趾高气扬的副官。

见几人站定，朱立有些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然后用力一拍惊堂木吼道：“肃静！”门外的群众立马大气也不敢再出。

朱立十分满意自己的威慑效果，扫视了一眼堂下懒懒地问：“堂下何人？”

朱荣立马上前哭诉：“大哥！”

朱立：“咳咳！”

被朱立一提醒朱荣立马改口：“大人！草民朱荣。您可要给草民做主啊！”

说着他指向苏睦：“就是这小子！我在万花楼门口教训我的伙计教训的好好的，他蛮不讲理就冲上来对我大打出手，你看，我的右手都被他打折了！”

朱荣说得那叫一个委屈，只差掉几滴眼泪下来了。

朱立倒是不急，又问道：“那他旁边这位又是缘何？”

朱荣愤愤：“那小子的同伙！帮着他对付我！”

那朱立一脸悠闲地靠着椅背，听朱荣述说时还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眼睛不知道是本来就小还是没睡醒，就看得见一条缝，说话有气无力，中气不足。

不得不说两兄弟真的很像，一样的臃肿，一样的绿豆眼，一样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听完朱荣的陈述，朱立满不在乎地打了个哈欠后道：“如此刁民竟敢在我绯皇都内作乱，实是难看。来人，将这两人拿下，暂且收监，听候发落。“

话落，两个表情麻木的衙役便上前来要扣了苏睦和那名男子。

门外的百姓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一个个都叹息着又有两个傻小子要因这两兄弟受罪了。

从众人的麻木和朱立的敷衍不难看出，他执政一年间这样的冤案错案不知发生了多少起。

苏睦看着朱立身后的日升海斗图和头顶“明镜高悬”四个大字只觉得讽刺无比。

原以为这曾经的科举才子只是敛敛财，还没有自掘坟墓到这种地步。本来他怎样跟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但今日一见苏睦觉得他还是早点下台的好。

此刻先脱身要紧，回去再从长计议。

苏睦正犹豫要不要拿出苏沐阳给的令牌，那红衣男子再次有了动作。

那衙役只觉得面上一阵风拂过，眼前的男子便已到了公案前，根本来不及捕捉到他的身法，眼前便已只余一道残影。

他上前一步，对朱立一拱手：“县令大人怎的如此心急，易某有一物望大人能赏光过目。”

朱立被他吓得一愣，没有给出反应。

他身边的副官这时猛地伸手就要推向男子，一边还说着：“贱民，竟敢违抗县令大人，不要仗着有点功夫底子就在这里显摆，给我站到堂上去。”

那双瘦猴一样的手将将要碰到男子时，他又是一闪身便退开数尺。

苏睦注意到他微微皱了皱眉用折扇抚了抚刚刚副官手伸来的方向。

但只是一瞬男子又恢复了笑容和煦的表情，还是用那种缓缓陈述的语气说：“易某冒犯了，还请大人勿怪。但小人这块宝玉不知能否入得大人的眼？”说着他从袖中慢慢拿出一块玉来，放在手里把玩着。

朱立刚刚稳住情绪，听到宝玉时眼睛一亮，终于睁开了那双绿豆眼，聚精会神地盯着男子。

然而在看清男子手中东西的一瞬间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副官，颤抖着一身肥肉快步朝男子走去。

他停在男子身前一个合适的位置，长揖一礼。

他全身抖如筛糠，冷汗直冒，说话都有些不太利索：“不，不知，是，是大人来访，还，还请，恕小人未能远，远迎。”

在男子手上的是一块通体乌黑的方形玉，两侧是一正一反的蟠螭纹，往里是一圈云雷纹包围着正中一个浮雕的千字。

这便是千巧阁高层手中的代表身份的玉佩，分“千”“巧”两种，其中持有千字玉者又更是尊贵，可以说是下一任千巧阁阁主候选。

只要是在江湖中混迹，都知道遇见这种玉佩意味着什么。

男子慢悠悠收起玉佩，轻摇折扇，也不说话，就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的朱立。

朱立猜不透他想干什么，但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位爷伺候舒服了，于是赶忙对旁边的衙役吩咐：“还不快搬套桌椅再沏壶好茶来！”

衙役赶紧照办，不一会桌椅就布置好了。

男子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不错，挺麻利。”然后抬脚往旁边走去。

朱立也想起身，男子却用折扇轻轻点了点他的背：“我说你可以起来了？”

朱立大气不敢出，赔笑着：“没有没有，小人愚钝，冒犯了大人，还请恕罪。”

男子不再理会他，走到苏睦身旁，向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公子，站了大半天应该也累了，去那边坐会？”

苏睦：“多谢。”

现在堂中景象很是滑稽，男子和苏睦大爷似的坐着，朱荣捂着手原地当机，朱立则向着门外一众百姓九十度鞠躬，就像是在致歉一般。

门外不时传来偷笑声，这让朱立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男子惬意地喝着茶，看猴似地看着朱立，然后猝不及防的问苏睦：“小公子，你说这猪老五的事是让我们的县太爷继续审还是我们自己解决算了？”

他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明明是违反律令的话却像在问等会去吃什么。

苏睦自然也知道千字玉，不禁有些感慨：还真是“走运”，才认识几个人就可以碰见三尊大神。

思及此，她自嘲地笑笑，折扇轻敲着掌心，道：“这县太爷的地盘当然要交给他来审了，毕竟他也是这一方百姓父母官不是？”

“说得在理，那就有劳县令大人再好好审审了。”男子笑的灿烂，说的却让朱立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