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魔王

　　少年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咦？】

【他不打她？】

灵嫣惊诧道。

重获自由，她一溜烟地滚到了角落里，生怕这人有一丝后悔的意思。

狭小的空间里，她于阴暗的腌臜处悄悄抬眸看他，光影明明灭灭中，他神色认真，咬牙撕下一块衣角包扎好伤口，像是做了很多次那般熟稔。

灵嫣实在难忍心中疑问。

他是什么人？

那群人为什么这样对待他？

想起棍棒上的斑驳血迹，她不由得不寒而栗。

啧啧啧，下手这么狠，这得多大仇多大怨呀！

车厢内。

几束稀薄的阳光从木板缝隙钻进来，透过他精致的眉眼，灵嫣这才有机会看清他的长相。

少年肤色冷白，唇色昳丽，脸上的脏污丝毫不影响他的美貌，反倒使得他更加好看了。

他是神仙的宠儿吗？

长得这么美！

此刻，他虚弱地倚靠在窗边，乌黑的发丝散落一地，气质单纯无害，活脱脱一个病美人。

可古怪的是，灵嫣越细看，越觉得他有些熟悉，似是曾在哪里见过。

在哪里见过呢？

脑子一片疼痛，过了好半晌，她才不甘地放弃比对身份的想法。

角落里。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边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边咀嚼着身上的苔叶来缓解郁闷，可能是成了毛绒绒，她竟觉得这草意外地香甜，符合她的胃口，思绪万千时，一个清冽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看吗？”

咕咕咕——

【好看！】

灵嫣下意识回答道，直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她脑子一片空白。

视线中央，少年忽的凑近她几分，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轰隆——

一道惊雷响过，她好像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她从少年幽深的瞳孔见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就像一只饥肠辘辘的恶狼见到一块肥肉那样干渴！

她竟然，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以，这样的眼神，盯着别人看许久了！

还要人家的提醒！

灵嫣啊，你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她羞愧地想道。

你是鬼迷心窍了吗？

粉绒绒的小兔子深埋着头试图逃避这残酷的现实，她深刻检讨了自己，或许是她错了，她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这么好的人儿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呢？

正如微风掀不起湖岸的片刻涟漪，四周又恢复如死水般地寂静……

低低的咳嗽声连绵不断，灵嫣担忧地看着少年冰冷的侧脸，不由得又对他生了几分心疼。

同样的，也对外面的那群强盗多了几分气愤。

一路颠簸，即使她浑身湿漉漉的，仍东倒西歪，随车摇摆，竭力维持着自身的平衡时，却瞥见少年的衣摆都没挪动一下。

这让灵嫣不得不有些怀疑自己，她现在是连一个普通人类都比不上了吗？

车厢封得严实，明明暗暗的光线中，她用力扒拉开一条缝隙，见厢外绿意稀疏，云雾弥漫。

她们，这是在上山？

赶集需要上山吗？

灵嫣觉得这事儿有蹊跷，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前的事，看来还得从那群坏人入手。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着身子，试图用木板间隙磨破绳子。

丝丝缕缕的疼痛从掌中传来，她低头一看，一滴滴血珠摇摇晃晃地从她的手腕中冒出来。

嘶～

她的爪子都磨破了，这绳子依旧没有松动的迹象，眼瞅着天色越来越暗，灵嫣不由得着急起来。

吁——

厢外传来男人粗犷的吆喝声。

“停～”

“天黑了，大家伙儿先找个地儿凑合一晚儿，明日启程。”

“*，真**的晦气！”

“老天爷，保佑啊……”

“俺的娘欸～”

有的人在咒骂，有的人在祈求神佛，还有的人竟在哭爹喊娘，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皆开始抱怨起来。

渐渐地，四周只剩下一个被揍得可怜兮兮的哀嚎声。

灵嫣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想起前不久被她吓得尖叫的男子，听这哀嚎声倒是颇为熟悉。

越来越古怪了，灵嫣心想道。

只是在山里住一晚儿，怎么会把他们吓成这样？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她继续折腾着那些绳子，在多次斗争无果后，有些不理解那群强盗的想法。

一只小兔子他们捆的那么严实干嘛？

她是能吃了他们？还是能干什么！

哗哗哗——

春日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一阵狂风暴雨猛地席卷而来，豆大的雨点子倾盆而下，雷电响彻云霄，砾石漫天飞舞。男人们的咒骂声，风雨的敲打声，鸡鸭鹅声，参差不齐，一时间全都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混乱。

天公不作美，灵嫣弱小的身子被暴乱的狂风卷来卷去，眼看着就要从高处坠落，她忍不住惊呼道:

【完蛋了！】

想象中的痛苦却并没有来临，少年稳稳接住了她，似是也在讶异这一变故，他的怀抱温暖但有一丝地僵硬。

感知到陌生的炙热体温，灵嫣被刺激得一下炸成了一个雪团子。

嗯～

听见身下人痛苦地闷哼一声，她好不自在地左右扭动，又羞又恼，但更多的是歉意。

她，她好像压到了他的伤口！

灵嫣不敢乱动了，但依旧如坐针毡。

她活了千年，还从未与人这样亲近过！

风雨中，柔柔弱弱的少年抱着一团雪团子，本是温馨动人的一幕，如果忽略布满少年青筋的手臂的话。

灵嫣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美丽动人的少年，会是以后恶贯满盈，人称“无情修罗”的大魔王！

此时此刻，他还只是一个可怜无辜的人类小孩儿，备受欺凌。

她不想给这位善良可怜的人造成麻烦，努力支撑着四肢避免压到他的伤口，没成想少年也体贴地为她考虑，为两人隔出了空间。

双方皆礼貌地互相谦让，灵嫣不得不又对少年多生了几分好感。

他真好！

她在心里赞叹不已。

好在这种尴尬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摇摆的车辆停了。

小兔子窘迫地从少年怀里逃出时，就听到外面的人惊喜道:

“是寺庙！快快快，大家快进去！”

“哎呦，累死俺了～”

像是久旱逢甘霖，众人欣喜地以为遇见了新的曙光，却不知道那却可能是另一个深渊。

皎洁的月牙从荒无的深井里升起，乌鸦低沉沉的“啊啊”声一重接着一重，仿佛在宣告着什么，树林下满是模糊的狰狞鬼影。

灵嫣若是见了这一幕，都不得不佩服这群强盗，别的不说，这群人人虽然野蛮，但是胆子是真的大呀！

荒山，破庙、寒月，种种灾祸发生的潜在因素几近叠满的情况下，就连神灵见了都要思虑再三，绕道而行，这群凡人却一如既往地勇往直前！

幽山。

诡月攀升，一辆陈旧的牛车在一个古老清寂的破庙停下，门前的石狮绽放着夸张的笑容，一双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光波流转，像是闪着幽灵般的盈盈鬼火。

“老，老老老大，咱们真的要进去吗？”

“废话，这么大的雨咱们还能去哪儿？”

灵嫣听那群强盗争论道。

大雨滂沱，入了夜的寒气越发加重，她瞧了瞧少年艳丽的脸色，不免担忧道:

咕咕咕～

【你还好吗？】

少年没有回应，一双眼睫沾染上沁凉的雨水，他时睡时醒，苍白的小脸像擦了一层厚厚的胭脂。

灵嫣望着奄奄一息的小人儿，终于想起自己还有牙齿这个利器，作为一名食草动物，她几乎轻而易举地就咬碎了绳子。

【嘘。】

【别吵哦～】

她安抚着鸡鸭鹅兄的情绪，最后偷偷溜了出去。

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得不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