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无尽痛苦

　　这三个字在屋里炸开，所有人都愣住。

江文鹤神色复杂地看着大哥，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一下。

江文阳余光瞥见这个细节，心里一沉。

这个表情和上辈子弟弟在得知要娶程莹莹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他表面上谦和，骨子里是说不出的怨毒。

“反对？你还有脸反对？”江北望气得跳脚。

“你小子是不是想进公安局？如今在严打，流氓罪要枪毙的！”

江母急得直跺脚：“你这孽障，你要是枪毙，咱家在村里还咋待？”

江文阳挺直腰板：“我知道，我以前混账，但我真心想改！我去报考夜大，到时候分配到城里当工程师。”

“我还可以去工厂当临时工，一边挣钱一边学习，争取考个大学！”

此话一出，江母愣住，她还从没见过儿子这般郑重其事。

江北望脸色稍霁，作为老支书，他最清楚知识分子的地位正在恢复。

至于江文鹤，脸上的笑容凝固。

程刚摸出一支大前门，深深吸一口：“哼，你小子有志气啊。”

“但你知道考大学有多难吗？白专不行，要又红又专。”

“我明白！”江文阳掷地有声，“我可以去工厂跟工人师傅学习，提高阶级觉悟。”

“您放心，我一定用实际行动证明给您看。”

“哪怕我配不上莹莹，但请给我一个机会！”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连程刚都愣一下。

他仔细打量着江文阳，眼神中带着探究：“这话当真？”

虽说这畜生刚才侮辱他女儿，但江北望又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只能让莹莹，委曲求全……

“千真万确！”江文阳直视程刚的眼睛。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好好对待莹莹，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考验我。”

程刚皱眉思索片刻，突然说：“行，我要看看，你有多少诚意。”

“这样，我托关系，让你们兄弟俩都去城里。”

“文鹤去轧钢厂当学徒，你去上夜大。”

“要是你真能考上大学，这事按你说的办，不然，莹莹只能嫁给文鹤！”

“大哥！”江文鹤急了，“这……”

“怎么？你不愿意？”程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文鹤连忙摇头：“不是，我是怕耽误民兵连的工作。”

“你放心，我让你光荣转业，到轧钢厂当工人，那是工人阶级的一份子。”

程刚说着，又转向江文阳，“我虽说很不喜欢你，但你小子敢作敢当，这点还算有种。”

“我给你们两兄弟一个机会，莹莹最后嫁给谁，看你们本事！”

这话虽说得很漂亮，但他更多的是不想女儿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

相对而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不出半天，江文阳要去上夜大，江文鹤要去轧钢厂当学徒的消息，传遍整个村子。

杨家低矮的土坯房里，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鸡屎味。

那墙角堆着一些破烂的农具，几只母鸡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啄食。

王桂花，一个精瘦刻薄的寡妇，正对着女儿杨秋月咬牙切齿。

“你个死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跟我去江家！”

王桂花粗糙的手一把拽住杨秋月。

杨秋月不情不愿地嘟囔：“去江家干嘛？这大中午，怪热的。”

她心里正盘算着，下午去村头的小树林和隔壁村的二狗子约会。

杨秋月算是十里八乡一朵花，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

只可惜家里情况不好，她妈一直想把她嫁给有钱人家，才没嫁人。

“干嘛？当然是把你和文阳的亲事定下来！”

王桂花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女儿。

“你以为江家两兄弟都去城里，还能看得上你？不赶紧抓住机会，以后等着后悔吧！”

杨秋月一听，心里更不乐意。

她看上的是江文鹤，那个眉清目秀，在村里算得上是俊俏小伙的江家老二。

至于江文阳，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哪怕去读书，能读出个什么名堂？

“妈，我想嫁的是文鹤哥，不是那个江文阳……”杨秋月扭捏着身子，试图反抗。

“放屁！”王桂花一巴掌拍在女儿的后脑勺上，“江文鹤，你也配？”

“人家程家闺女，早等着嫁进江家，那是早定下的亲事！你啊，能嫁给江文阳不错咯！”

王桂花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喷到杨秋月的脸上。

“江家是什么情况，在咱们村那是屈指可数的！你嫁过去，吃香的喝辣的。”

“江家两个老的还能帮你带孩子，多享福啊！江家人心善，还能亏待你？”

杨秋月虽说心里还有些不甘，但想到江家的条件，也开始动摇。

她嫁给江文阳虽不甘心，却总比嫁给隔壁村那个五大三粗的二狗子强吧？

至少江文阳长得还算周正，江家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王桂花见女儿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赶紧的，别磨磨蹭蹭！一会儿去晚，江家人该出门了！”

她不由分说地将女儿推进屋里，“换身干净衣服，把头发梳好，别和个疯婆子似的！”

杨秋月不情不愿地换一身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对着满是裂纹的镜子，胡乱地梳两下头发。

她心里想着，要是能嫁给江文鹤该多好……

王桂花催促着女儿。

两人急匆匆地往江家走去。

路上，王桂花还不忘叮嘱：“到江家，嘴巴甜一点，多说好话，别和个闷葫芦一样！”

——

老江家。

陈刚正在屋子里安慰程莹莹。

“莹莹啊，别哭，是爸对不起你……”

他嗫嚅着，想拍拍女儿的肩膀，手抬到半空又放下，最终无力地垂在身侧。

程莹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泪水依旧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心里却翻江倒海。

她埋怨父亲，为报答江家的所谓恩情，非要把她推进火坑。

她恨江文阳的禽兽行径，更恨自个儿轻信这个衣冠禽兽的花言巧语。

“莹莹，我知道你委屈！但，你看，文鹤那孩子不说，大家有目共睹。”

“文阳虽调皮些，却有些担当，要是……”

程刚支支吾吾，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要是我再帮衬一些，不管你选谁，都会幸福的……”

他这话说得都没底气。

江文鹤是不错，但出江文阳这事儿，江文鹤心里能舒服吗？

至于江文阳，那连天都能捅破的习性，真不知道，他是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但，要是他女儿这事传出去，面子是小，恐怕仕途都要止步不前……

程莹莹泪眼蒙眬地瞪着父亲，眼眸中带着无尽痛苦。

程刚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何尝不知道女儿的痛苦？

问题是，除这个外，他还能做什么呢？

这个年代，女人没贞洁，还能嫁得出去吗？

“我，我……”程刚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双手捂着脸，痛苦地呻吟，“我对不起你啊，莹莹！”

在父女俩相对无言，沉浸在痛苦中时。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冤枉啊！江支书，你得为我们做主！”

“江文阳那个浑蛋玷污我们家秋月，这让她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