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像个笑话

　　“啧啧啧，这人呐，命数不佳，做啥都枉然。”

“谁说不是呢，当初老陈家的家境，在这十里八乡那可都是顶好的，偏偏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邻居说话的嗓门不小，陈建华却只是垂着头，神色麻木地往火盆里添纸钱。

那说话的吴大妈见陈建华这副模样，声音愈发故意抬高了几分。

“有些人呐，生下来就是来讨债的！娶个媳妇，硬生生把家底都掏光了，这也就罢了，那媳妇也不是什么善茬！”

“婆婆都过世了，人影都不见一个，我要是有这么个儿媳，死了都难以瞑目！”

陈建华往火盆里放纸钱的动作猛地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望向摆在桌上的黑白遗照，嘴角微微颤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他娘是两天前离世的，临终前一秒还在田里劳作，等村里人发现时，身子都已凉透。

父亲早在几年前就已去世，如今母亲也走了，这个家算是彻底垮塌了。

“我说建华，平日里你们家的事儿，我们管不着，但你瞅瞅眼下，你娘的灵堂都设了一两天了，你那媳妇好歹也得来磕个头吧？你这做丈夫的，咋能窝囊到这般田地？”

大爷的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嗤笑出声。

“他窝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都被媳妇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了，他爹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陈建华低着头，愣是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甚至，他连抬头去看众人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这些话句句属实。

在他鬼迷心窍、一门心思要娶周欣怡之前，凭借父亲陈大山精湛的打猎技艺，再加上母亲李春花里里外外的操持，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周欣怡是下放来他们村的知青，皮肤白皙，容貌姣好，还读过书。陈建华平日里也只敢默默留意她，偶尔帮她干些农活。

所以，当周欣怡对他流露出特别的好感，甚至松口愿意嫁给他时，他满心欢喜。

哪怕她一开口就要几百块钱的彩礼，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周欣怡面前，陈建华隐隐有些自卑。

在他看来，妻子是城里人，有文化，又长得漂亮，而自己不过是个乡下人，仅仅识得几个字，不算文盲罢了。

所以，即便妻子平日里骄横任性，他也甘愿百般迁就，平日里被旁人嘲讽窝囊，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可他却忘了，自己不在意，他爹娘却在意。

也正因如此，他爹才冒险进深山打猎，结果遭遇意外，等被人救回来时，已经奄奄一息。

乡下地方偏僻，医生医术也不精湛，没几天，他爹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陈建华没能学到父亲那一手打猎的本事，再加上妻子一贯挥霍无度，之前家里积攒的那点积蓄，很快便见底了。

可他平日里上工挣的那点钱，实在难以支撑一家人的开销。

这几年，母亲依旧忙里忙外操持着，短短几年间，就苍老了十几岁，身体也愈发孱弱……

他还想着日后要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可没想到……

“哟，建华媳妇，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婆婆去世，你真打算躲着不露面呢！”

吴大妈阴阳怪气的声音骤然响起，陈建华下意识转头看向门口。

来人除了妻子周欣怡，身旁还跟着一个戴眼镜、模样文弱的男人。

据说是周欣怡的表哥赵远，但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也是下放到这一片的知青，在周欣怡怀孕后，做主让他到家里来住。

对于赵远，陈建华打心底里不喜欢。

但因周欣怡怀有身孕，陈建华才勉强同意。

“欣怡……”

陈建华嗫嚅着开口，嗓音干涩得厉害。

这些年在家里，周欣怡可谓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虽说已经三十来岁，可看起来跟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并无二致。

周欣怡瞧了一眼灵位，蹲下身，漫不经心地往火盆里丢了两张纸钱。

“陈建华，你知道我生了小宝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都说要多休息，你没必要让别人这么编排我吧？”

这话指的是刚才吴大妈那番讽刺。

陈建华脸色瞬间一变。

旁边的赵远推了推眼镜，自然而然地将周欣怡护在身后，看向陈建华的眼神满是轻蔑与嘲讽。

“你要是心里有啥不满，就直说，何必借别人的嘴来讥讽她？身为丈夫，居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周欣怡和赵远姿态亲昵，旁边的村民虽说瞧不上陈建华，但对他们二人这般行径同样看不惯。

“呸！什么玩意儿，也敢这么厚颜无耻！建华媳妇，你可是嫁到陈家的，婆婆去世不见人影也就罢了，现在还跟别的男人这般拉拉扯扯，要是早个十几年，是要被浸猪笼的！”

李二奶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听到这话，周欣怡脸色一沉。

目光径直落到陈建华身上，“陈建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被人羞辱吗？”

陈建华紧攥着拳头，“欣怡，我娘的灵堂都摆了一天了，你确实是……”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欣怡的冷笑打断。

“既然你也觉得我做错了，那咱们回头就把婚离了吧！省得我再被人随意羞辱！表哥，咱们走！”

说罢，她拉着人径直离开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感受着周边村民投来的或嘲讽或鄙夷的目光，陈建华只觉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

夜晚。

陈建华满身酒气地走进屋子。

在院子里伫立了几分钟后，抬脚跟，朝着另一间屋子走去。

自从小宝出生后，他和周欣怡便分房睡了。

说是小宝夜里闹腾，离不开人照顾。

平日里，周欣怡也不许陈建华踏入她的屋子。

走近后，他听到屋子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他老娘现在也死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过几天就把婚离了！城里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可以带着小宝一起回去。”

是周欣怡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赵远的声音。

“小宝是我们的儿子，肯定不能留在这穷乡僻壤，好在我们基因优良，回城了还能好好教导。”

轰的一声，陈建华只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

后面他们还说了些什么，陈建华已然听不进去了。

愤怒、悔恨、不甘等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翻涌，他突然觉得自己窝囊得像个天大的笑话！

周欣怡和赵远之间的事儿，要说他毫无察觉，那也是假的。

但为了小宝，他一直选择忍气吞声。

可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这般田地！

再回想起小宝平日里对自己的冷淡，仿佛许多事情瞬间都串联了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将周欣怡屋子的门锁上，又是如何把柴火堆好，点燃那堆火的。

但在火熊熊燃烧起来后，听到屋子里那对狗男女的惊呼声，他心里才终于感到一丝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