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蒜算酸

　　卤肉店内，喧嚣继续。

只是此刻，没几个人再敢轻视刘万成。

吃的多力气大，对干活人来说，这是个简单的道理。

特别是这家伙借机会耍王猛一顿，得了便宜。

一个有脑子有力气的人，只要不是没脑袋的蠢货，就不会得罪他。

孙秋坐在一边，惊讶地看着刘万成：“兄弟没事吧！”

刘万成站起身，摸着肚子，腰围都大了一圈。

他依旧面露为难：“还能挺，呕！”

吃了个正好，却要装着吃多难受，对刘万成来说不是一件难为人的事。

他佯装着不舒服：“对不住孙哥，我坐不下，得回家！”

店里人多眼杂，他不敢在这说，关于大蒜生意的事。

孙秋有些尴尬：“你说你吃这么多干啥，我跟王猛他爸……”

刘万成连忙按住他肩膀，把这个人情债按在这狡猾的家伙脑门上：“我知道，兄弟我就是知道你们的关系，才忍住，哪怕肚子爆开，也要往下吃。”

“你做生意……不容易啊！”男人七分醉，演得人心碎。

刘万成凭借自己多年的醉酒经验，说出话，完全能骗过孙秋这个老酒鬼。

今天，下午刘万成和孙建冲突时的袖手旁观。

刚刚，刘万成为了保护自己，在王猛面前的委曲求全。

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冲上心头，让孙秋愧疚地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好兄弟，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咱一块长起来的，我会不懂你！”

“走，我送你回家！”

孙秋站起来大方拍手：“老板娘结账！”

老板娘摆手：“也没来及吃，就一免费火锅，结啥账？”

她提起手里塑料袋：“刚刚王猛钱给多了，我给切了点猪头肉，刘哥拿回去给孩子吃？”

刘万成左手摆手，右手上前：“不合适！”

他身子一扭，掂着袋子走出卤肉店大门。

老板娘盯着他的背影，久久没回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雨落下。

初夏。

雨拍打人脸，正显得舒服。

两人从热闹的卤肉店，走到僻静乡间小路。

偶尔有路上大车经过，惊起两只趁着夜色拥挤的鸟儿，路上蝉鸣蛙叫，有睡不着的人家，亮着灰白灯光，从窗户里传出电视机声音。

这条路，走着就让人心静。

刘万成在前面走，孙秋跟在后面，风一吹酒就醒了。

孙秋盯着刘万成背影，有些不好意思。

他没咋看得起，他这个酒友，却没想到刘万成能这么帮他，维护他面子。

风从路口吹进来。

刘万成坐在路口大石头上，扭头看着离自己两米远的孙秋。

明白，这家伙愧疚了。

愧疚是个好情绪啊！

愧疚了，他就能张口说话了。

刘万成拍拍一旁高一点的石头，示意孙秋坐下。

他之前看过老三留下的心理学的书，让别人坐得比你高，会有一种俯视你的感觉。

这感觉，大多数时候谈判，会给低位置的人压迫感。

但，有一种时候例外，当高处的人内心愧疚时候，这种俯视感，会放大他内心的愧疚感。

刘万成只是没事看书学过，实践他还是第一次。

孙秋坐在高石头上，低头看见刘万成头上白发，内心更是愧疚。

这好兄弟，真的……让他想哭，没想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尊敬他。

风吹着。

孙秋忍不住开口：“万成，下雨了，要不去我家喝点？”

刘万成低着脑袋摇头：“算了，嫂子看见我，又该生气了！”

“她……她敢……唉！”孙秋尴尬开口：“那，去你家喝点？”

刘万成无奈摇头：“唉！秋哥，你又不知道，孩子们都回来了，孙建那家事，闹的……”

“唉！都怪，我没本事，挣不到钱！”

“给孩子们丢脸了！”

孙秋看着自家兄弟说这话，心里更难受。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也不能怪孩子们！从你大哥走后，你确实不干正事！”

“你过去那胆子呢！你得拿出来啊！让他们看看，啥叫掂着搬砖就敢追人两条街的刘老二啊！”

刘万成无奈摇头：“都过去了！”

“这咋能过去！”孙秋有些激动。

“你告诉哥，你想不想正经混，想不想孩子们看得起你！”

刘万成继续引导话题：“想，我肯定是想的！可我没啥能力挣钱啊！”

“你说出去干活，干一辈子，我也发不了财。做生意吧，我又没门路，之前想去卖菜，咱又不认识人！”

孙秋来了兴趣：“你啊你！你不认识人，我不认识人吗？”

“你有这个想法，你要跟哥说啊！”

“刘老二，把头抬起来，你过去那发型呢！你要直楞起来啊！”

“你跟我说说你想卖啥菜！”

刘万成明白，水到了就等着渠成：“我也不知道卖啥，总之做生意就是啥挣钱干啥，我也不清楚这段时间什么挣钱啊！”

“蒜台？蒜黄？还是……”刘万成都快把话送到嘴边了。

他心里清楚，村里人什么心眼，你要是求别人带着你发财，没几个人会做。

刘万成要是贸然问孙秋大蒜生意，难免被有心人听到，多事。

被动着让孙秋带他去做大蒜生意，除了多些人耻笑，对他并无影响。

那些笑声，他刘万成在乎吗？

等绸缎山山体滑坡的事传过来，大蒜价格上涨，那些耻笑声，都会烟消云散，变成无尽的羡慕眼神。

孙秋听到刘万成的话着急摆手：“你看你都忘了怎么种地的了！现在这个季节，那两个东西，人早就吃烦了，价格下来不少。”

“要我说，现在最挣钱的还是陈蒜，新蒜还没下来，老蒜这个时候正是价格高的时候，你买下来，拉着去城里卖，一定能挣钱。”

刘万成假装疑惑：“真能挣钱？”

孙秋哼一声：“你觉得，我会骗你？”

“肯定不会！”

“那就干大蒜生意！”

“可，我没有门路，不清楚在哪进蒜便宜啊！”

孙秋得意笑着开口：“这你可找对人了，你秋哥我正好认识一批人，明天……”

孙秋低头看一眼小灵通：“也别明天了，人家凌晨正是卖货的时候，你跟我走，会开车吧！”

刘万成点头：“驾照我有！”

“走！今晚上，秋哥就带你去看着生意！”

…………

夜深，路滑，小路上没有多少人。

卖蒜的菜市场也在西环附近，离小孙庄不算远，刘万成车开的快，不过三十分钟就到了。

市场里亮着灯，不少菜贩子早早起来，一辆辆小货车从市场里开出去，向城市运输新鲜蔬菜。

这个年头，人心狠，可在食物上弄虚作假的，没有多少人。

孙秋是个老酒鬼，也是个老司机。

他经常在菜市场给人送货，对这里的路极为熟悉，两三个拐弯，就停在一个大仓库前。

孙秋在前面慢走，回头和刘万成介绍：“卖蒜这个是虎哥，在咱西环这边很有名气，特别是菜市场里不少人都听他的。”

“不过，这个点他应该不在这。”

刘万成捕捉到两个关键词，虎哥，西环。

他好奇询问：“龙虎豹里的老二？”

孙秋回头得意看他一眼：“没想到，你一直在家里喝酒，这也知道啊！”

前些年港岛回归。

港岛文娱好似狂风一般，吹进大陆，影响了不少人。

龙虎豹这兄弟仨就是被港片电影影响最严重的一批，当时靠着兄弟三团结，整合一大批社会混子，拿下菜市场这个好生意。

三兄弟，老三豹哥最狂，老大最狠，唯独这个老二最稳重。

这三个家伙靠着菜市场，在大商市也算顺风顺水。

不过，01年时候，不知道收敛。

正好被当时一阵风吹到，老三死了，老大现在还在牢里。

唯独一个老二虎哥，平日里行事低调，为人仗义，没做过啥坏事。

倒是从当时的大风暴里，得以保全。

刘万成常在街头混，听过不少大货车司机吹嘘，自己当时跟着龙虎豹三兄弟混。

他本以为那场大风暴之后，这三个家伙都倒了，没想到老二竟然还缩在菜市场里。

往里走，刘万成心生警惕。

仓库里，除了一座蒜山，还有几个运货的中年人，看他们样子，就不像好人。

刘万成清楚，自己现在力气大。

从村里出来时候，他试了一下，路口那个大石头平常至少要三四个成年人，才能抬动。

可刚刚孙秋撒尿的功夫，自己一个人就把石头搬起来。

不过，力气大是一回事，能打也是一回事。

“军哥！”孙秋对着面前脸上长着一道疤的中年人打招呼。

刘万成懂规矩，跟着喊一声，脸上上前递烟：“军哥好！”

军哥那道疤长在左脸颊，严重喉咙落下，看起来不像是刀伤。

他开口，声音沙哑：“你们是？”

孙秋连忙开口：“我是孙秋，今天还在咱这边运货。”

“知道！”军哥点头，揉一下眼睛。

刘万成‘咔’一声从，右手提着的袋子里，拿出一瓶红牛打开，放在军哥桌子上。

他微笑地把袋子放在桌角：“刚刚门口超市买的水，请兄弟们喝！”

军哥点头，接过红牛饮一口，放下。

刘万成才开始说话：“我想做点小生意，最近大蒜不是正挣钱的时候，我秋哥说军哥这里蒜好！”

“我想着来拉一车，去卖卖！”

军哥点头，他们正头疼这座蒜山，新蒜快要下来了，到时候陈蒜不太好卖啊！

最关键，接下来几天可能都有雨，蒜堆在这，万一发芽就赔了。

军哥抬头询问：“要多少？”

“一千块钱！”刘万成回答。

这是刘万成和孙秋商量后的结果，这一千块，也是因为孙秋身上只有一千块钱。

军哥点点头，示意把钱放这，他拿过一旁单子，随便写几个数，抬起头：“外面蒜价一块二，你们要得多可以便宜。”

“但，这个量，你们挣不到多少钱，我只能给你们一块！”

“拿着单子，去外面找人拉货。”

军哥看着两人走后，又低下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块电子游戏机，打开……

俄罗斯方块正在下落。

军哥嘴角翘起微笑。

随着方块速度越来越快，他嘴角微笑收起。

最后，俄罗斯方块摞高，最后一块再没合适的地方放……

游戏失败，他生气地想要再开一局。

一个黑色身影遮住屏幕上的光。

军哥奇怪抬头：“是你？啥事？”

“军哥，我还想再买点蒜，这次想买两千两百块的！”

军哥脸拉长，不善地盯着他：“这点钱，还分两次，你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