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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泉声

书名:尘与血 分类:军事 作者:沂海听风 更新时间:2024-06-22 16:3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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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7年,日寇终于撕开遮遮掩掩的裹羞布,发动了全面侵华战争,全国奋起抗战。秋冬之交,济南这座在北方因泉得名的老城,再次饱受炮火的摧残。

二马路上的悦来客栈是一座二层的木质结构套院,也是济南城里数一数二的旅店,旅店后厨做的糖醋鲤鱼那是济南城里翘楚,平日里往来济南客商大都云集于此,旅店里平素里人声鼎沸鱼龙混杂。但从夏天开始,日本人又要打来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城里商铺日渐萧条,能投亲靠友的好多人都携家带口逃难去了,走不了的大约祖辈就生活在此,产业也不忍心舍弃,还有心存侥幸觉得未必有此一战。而此时,悦来客栈的租客只剩下天字一号的佟先生和他的唤作天来的小伙计了。

佟先生大约十年前日本兵在济南城作恶的时候就来租住了,操一口难懂的闽浙口音,在城南曲水亭街有个铺面做药材生意,佟先生几乎很少去铺里照看,往来都是天来负责,天来每日去邮局收信一次,去药铺取件一次,再匆匆赶回,佟先生只会在下午出门,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跟什么人会面,他平常对旅店伙计也阔绰,经常给他们一些打赏,大家都知道,佟先生大约是懂日本话的,因为十年前日本兵在大街上杀人,有人看见佟先生和日本人说话,日本兵拍拍他肩膀放过了他,年复一年,时间久了,佟先生融入了大家的生活,一些往事逐渐淡忘,佟先生对大家来说也就不觉得那么显眼了。如果不是日本人再次入侵,日子就这么凑合过着,没好也没差。

一楼大堂里的几位食客边吃边议论着:“听说了吗,韩主席手下的一个师长把德州丢了。”“哎呀,那这眼瞅着可就打到济南府了。”“那咱们得赶紧避避去啊,十年前没死日本人手里,这回别再折进去。”“你们走吧,我不走,我根就在这里,再说了,我往哪跑,吃啥喝啥去?”“赶紧吃,吃完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去。”

轰——轰——轰——

话音未落,城里就响起了爆炸声,只见天来从外边回来拼命往屋里跑,边跑边喊:“快逃命吧,日本人的飞机来扔炸弹了。”食客们闻风,蜂拥着往外跑。王掌柜急得直跺脚:“还没给钱呢!还没给钱呢!”王掌柜拦不住四散逃命的食客,食客们一哄而散,大街上是四处逃命的人群,日本人的飞机嗡嗡嗡地飞过,到处是一片火海,满城狼烟。王掌柜抓住刚要往楼上跑的天来,说到:“我要抓你找佟先生讨个说法,你把食客们赶跑的,这个损失得由他负责!”天来无奈,让王掌柜讹上了,他只得被王掌柜拖拽着去找佟先生。佟先生听完了王掌柜添油加醋的讲述,沉默了一会儿说到:“天来,给王掌柜取一块大洋。”王掌柜把一块大洋装进自己口袋,满脸堆笑,作揖道:“佟先生,小本生意,多多包涵。我就不打扰了。如今世道不太平,还请多加小心。”王掌柜走后,天来问佟先生:“先生,你为什么要给他这块大洋,分明就是讹人。”佟先生接过天来手里的信笺,说到:“天来啊,王掌柜是个贪财薄义之人,我们寄人篱下切不可与这种人结怨。”天来刚刚十四岁,对于佟先生的话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佟先生说的都是对的,他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如果不是佟先生四年前收留了他,自己可能连第一个冬天也捱不过去。

佟先生跟天来说:“这几日不用再往外边跑了,日本人马上就要进城了,街面上不太平,你就和我在客栈安心住着,这客栈是马良的产业,即便是日本人打进来也不会怎样的。”

天来看了下看佟先生,喉结微微动了一下:“佟先生,日本人真的会打进来吗?”

佟先生放下手中的笔说到:“天来,这次日本人来犯,志在必得,韩复榘治下的山东素来与蒋介石不合,蒋介石必不会真心来救,韩复渠明哲保身,肯定会放弃济南逃跑的。”

天来一脸茫然地望着佟先生:“先生,您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

佟先生笑着跟天来说:“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连字都不认识,你现在可比我当年强多了,来,你再把《弟子规》抄一遍。”

天来说:“先生,我再把火盆续点火。”初冬的济南冷得特别早,佟先生身体弱,天来早早地买了木炭给生起了火盆。“佟先生,您怎么不问问外边的情形?”

佟先生笑到:“天来,我知道我不问你也会说的,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日本人的飞机轰炸,说明日本人快到了,过不了几天济南城就要被炮击了,那时候才难熬。不过我不担心这个,我倒是更担心兵祸。”说着佟先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奋笔疾书,让天来拿着去给药铺掌柜佟二保送信,事情紧急让二保务必当面拆开查看。

佟二保虽然是掌柜,但是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别看年纪小,佟先生管他叫二叔,或许是辈分高吧,天来想过,但是二保完全没有佟先生的口音,又不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天来想不通,也不想去想,只是一闪念的事情,而且佟先生和二保对自己都特别好,他也懒得去理清背后的缘由了。只是佟先生喊二保二叔,他一开始不知道如何称呼,只是叫佟掌柜,后来佟二保跟他说,喊掌柜有些生分,大不了他几岁,以后就喊哥吧。于是,私下里也把二保喊哥,但是,他总觉得自己又占了佟先生的便宜,有一次说起来把佟先生引得哈哈大笑,说各行各论,从此天来就这样称呼他两人了,一个喊二哥,一个喊先生。

天来一路小跑,往曲水亭街赶,这条路他跑了整整四年,哪里有沟哪里有坎,怎么走能抄近道,他都清清楚楚,而今天却跟往常不同,到处是断壁残垣,有在路边守着炸毁的家呆滞的,有的家里亲人被炸死哭天抢地的,被扑灭的烧焦的木头上依然冒着白烟,他只能绕着走,原本熟悉的情景换成了另外一种景象。天来顺着泉水往曲水亭街走,远远地看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天来急忙躲避,这队士兵面色紧张从天来身边经过,往北面去了。

“天来兄弟,你咋又来了?”佟二保看见天来又来了,急忙问到。

“二保哥,佟先生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让你当面拆开。”天来跑得有些急了,喘着粗气说到。

佟二保把天来领到后厅,接过信来拆开,看了信里的内容,然后跟天来说:“天来,你在外堂守着,谁也不要让他进来,一定要守好。”说着便自己闪进了后院内室。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佟二保拎着一个皮箱出来,边走边跟天来说:“走,天来,我们快点走。”佟二保匆匆安排了小二打烊,让都回家看看。然后戴了顶宽沿儿礼帽和天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往二马路走。

曲水亭街两侧的商铺最近歇业的挺多,今天营业的这会儿大多也都在上门板准备打烊,一来生意惨淡,二来刚刚轰炸完,伙计们都有家有室的,都想回去看看。大街上都是匆匆忙忙的行人,二保和天来夹在人流中匆匆赶路,满街上都是消防队的水车在救火,济南泉水多,就地取水倒还方便,火便是救下了,倒是一些正好被炸弹炸到的人家遭了殃,昨日里还欢天喜地从此却阴阳两隔,一些人疯了,一些人痴了,一些人一会儿疯一会儿痴,哭嚎声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一个个蓬头垢面,满面愁云,偌大的济南城一时间成了人间炼狱。只有道路两侧的泉水依然如旧。

在这样兵荒马乱的时局下,小人物就像阳光下泛起的一粒尘,微不足道,无人顾暇。

两人来到悦来旅社,旅社已经打烊了,天来敲了好半天的门一个小伙计才来应门,听出是天来的声音,把门开开一个缝,探出头来看了看天来和佟二保,问:“天来,这位先生是谁?有点面生啊。”

天来说:“这是我们家掌柜,也姓佟,快点给我们开门啊。”

小伙计边开门边说:“你们不知道,刚才一队当兵的到处搜人,说是日本奸细进城了,要全城戒严,其他伙计都回家了,掌柜的也走了,就留下我自己,临走前让我把店打烊了。”这个小伙计名叫小六子,还没天来大,个子却比天来高半头,父母十年前都被日本兵挑了,跟着大伯过,去年大伯实在养不起,把他送到柜上当学徒。“佟先生在楼上,我去灶上给你们做点饭。”

小六子去忙了,天来带着二保上楼,敲了门好一阵子佟先生才来开门,天来领着二保进门,佟先生跟天来说:“天来,我跟二保讲两句话。”天来给二保倒了一杯茶水就往外走,他看了一眼火盆,见里边有烧纸的痕迹,就跟佟先生说:“佟先生,我再去拿点木炭吧。”佟先生说:“先不用了。”天来知道佟先生有要紧的事情跟二保哥交待,就说到:“二保哥,佟先生,客栈打烊了,店里也没外人进出,我去灶上帮帮小六子。”两人应和,天来就去灶上帮忙了。

佟先生把二保让进里间,问到:“东西都带来了吗?”二保下意识地瞅了瞅外屋,跟佟先生说:“先生,按你的指示都带来了,还有您说这里安全,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佟先生笑了笑,说到:“这个嘛,你自己想想就能明白。我观察最近这个情形,韩主席怕是顶不住日本人,济南陷落是迟早的事,所以,事不宜迟,我们只能早做打算,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可能就有灭顶之灾。最近我接到上级指令,会有一名代号‘泉声’的同志来领导我们新时期的工作,我们务必慎之又慎,积极发展当前局面,积蓄力量,争取更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