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自由

　　她后来在人生的转折点上想过好几次，如果重来一次她还会走从市质检后不好好读书，高中直接不读书的路吗？当然不会，但她也知道，她读书的上限没多高，自己对数理化的理解只到这了。

也芝是从这里发现她继承了妈妈了不起的行动力的，且，她还是有些小得意地认为她不是打得无准备之战。三年的时间里，容溪周围玩得好的一圈她认得了好几个，有时遇上都会讲讲话。她也想了，她要加容溪这事不能搞得声响太大让大家都知道了，不能是从自己班上传出去的，所以她没有问过自己班上的同学。等到周末的补习班，等着放学，巧了和经常和容溪一起走的女孩子下的同一趟电梯，也芝终于在步行街里说起自己想加一下容溪的QQ。

那个女生还有点诧异：“你直接加就好了啊。他又不会怎么样。”

“但是，就，他好像不是谁加都通过的。”

“噢。那我帮你说一声。”

回家，一路上也芝的心都跳得厉害。钥匙捅进锁眼里，运动鞋一踩，兜进拖鞋里她就要开电脑。

妈妈皱着眉讲：“一回来就开电脑。”

“要用。”

“要用什么？”

“别管我。”

最近家里的气氛堪称剑拔弩张，对于心一直系在孩子身上的家长来说，孩子有风吹草动的变化他们都能察觉得出来。

余莲接了个电话，先回了房间。也芝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要吵架了，赶紧趁着这个空当登上自己的QQ，点进班群，确认两眼自己点开的不是别人的资料卡，之前看了那么多次都没下手的键，现在一下就点下去了。

添加好有。

发送。

等。

下午的半天都过得有点坐立不安。

一直等到晚上，也芝终于又有了可以碰电脑的机会——爸妈出门散步了。她掐着点快步走到电脑前开机，可是消息列表空空的。也芝的心也空空的，还没看到吗，她都有点烦起来了。还好今天只是周六，明天还有一天放假的，要是明天就是周一，而容溪没有通过自己的好友申请她怕是看到对方都要绕路走。丢死人了。她不是没想起晓华，只是，此刻，这个月，她顾不上晓华了。

也芝恶劣地想，晓华和容溪也没认识，什么都没发生，她和容溪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认识一下，所以这不算背叛。何况，是她先喜欢的容溪。

是她先喜欢的容溪！

人为着自己考虑的时候，是可以找到一切看起来自圆其说的借口。

周末作业还有不少，也芝却不怎么想写了。她真是想钥匙明天就高考就好了，剩下的一个月多，气温闷得很，教室也没有空调，大部分老师和学生都一副不想读书的样子，坐在里面发呆都煎熬。

第二天中午，也芝登上去的时候，看见了容溪的聊天框。上面有一个白色的文字框，里头是系统自带的，写着：我们已经是好友啦，一起来聊天吧。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明天到学校不用低着头走路了。她昨晚胡思乱想到干脆容溪就不要通过好了，然后她受到打击变得很爱学习中考直接考全区第一。好，这话还是要着点脸面对外说的，也芝其实想的是全市第一。

她是想好好措辞再发出的，奈何妈妈在不远处边从阳台外晒衣服边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玩手机的时常，她只好赶快发到：你好。

......发什么不好要发你好呢。好歹也是一个班里待了三年的同学。

那边回得很快，容溪：hello。

也芝：我叫也芝。

容溪：哈哈哈哈我知道啊课代表。

也芝回了个表情包，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真是蠢到家了。她忽然就有点后悔加容溪，这不是她熟悉的事情，这不是她能掌握住的事。

容溪：咋了吗？

也芝：没事。

她有点破罐子破摔，但又有点想用装得坦诚直率的方式给对方留下不一样的印象：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想和你交个朋友。打完这句话也芝直接把她爹的手机翻了过来，能看见屏幕的那一侧贴着腿，好像她小时候看电视剧看到人家亲嘴总要换台的不忍直视与欲盖弥彰。

对方没有秒回了，不知道是在干点什么，还是单纯的也被也芝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噎住了。

妈妈在房门口催也芝交手机，也芝嘴上应付着，手里直接带着手机去了厕所假装自己要蹲厕所。为了装得像，她还特地重重放下了马桶圈。

几分钟后，容溪还是没回。余莲的火已经上来了，她叫了也芝两三遍，敲门：“你掉厕所里了是吧？还是在厕所里面生孩子啊？”后一句话给了也芝发作的空间，也芝是内外交困着情绪波动的时候，刚好接着后一句话装得更生气：“胡说什么！”

“出来。手机拿出来，你爱蹲多久蹲多久。都什么时候了，还抱着个手机。马上就要中考了。以后上了大学爱怎么玩怎么玩我管不着。手机拿出来。”门又被重重敲了几下。

也芝听得出来，她妈是真的火大了。要么出去大吵一架，要么手机给出去灰溜溜回房间，为了装作自己是真的在蹲厕所把手机交出去之后她还要装模作样地真蹲一会厕所。大吵一架是不划算的，因为大吵一架之后会有几天被看管得更严格。也芝打算拧开反锁的圆形门把，把手机递出去先退出自己的账号的时候，她看见容溪的回复——

容溪说，好。

退出账号，压着自己不要有什么开心情绪地把手机递出去。对上妈妈那张阴沉沉的脸，关厕所门，装得继续蹲厕所。也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实在忍不住要笑，一个人对着镜子笑实在像变态。也芝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容易得精神病，作罢。

容溪答应了。

她的十几岁，不存在没递出去的“情书”了。

感觉像完成了一件大事后的满足情绪后，是空洞，是空泛。就好像也芝从前听老师说，老师看电视节目有个主持人说自己的朋友很久以来的目标都是攒钱去国外看演唱会，当他真的看到的那个晚上，他站在异国的街道不知道自己接下去应该干什么。也芝也是这样，和容溪认识了，然后呢？

她自问自己的心事没有只做朋友，但她心里一清二楚，只能做朋友。所以到这一步，她中学三年的算不上暗恋，一直都没有特别浓烈的情绪理应是结束了。但夏季是江城树枝枝丫疯长的季节，也芝有了强烈想和容溪讲话的念头，分不清是真的想和对方有多熟悉还是她真的读不进去书了。容溪也回她，也芝装得胆子大不怕那些密集的东西，特意去搜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和他聊，对方也会问她知不知那个，然后发来一张让也芝头皮发麻的、属于百科上对于这个长相实在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的病症的配图。她和容溪聊很多，甚至有一天聊到自己难以实现的梦想，容溪却说啊？女生参军，挺厉害的，是挺难的，加油。连她爹妈和平春这么多年也许都不知道，也芝有一段时间是很想考军校的。也芝那时傻愣愣的情绪上来，装的自己懂很多，能和男的做好朋友的样子，连充气娃娃这样的话都敢随意聊说要给对方送一个，容溪给她发网址，看起来像那种h片网站，也芝硬撑着不露馅，却又有点不敢点开，结果容溪说你点进去，点进去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容溪哈哈哈大笑说这是测人的纯洁度的。

容溪讲，你为什么要这样呀？

“因为我想和你做好朋友。”

“好朋友之间不用这样的。”

好。

好在一个能坦一半的白，一个在人能看见的地方还算个不错的人。

所以他们后来真的做了很久的朋友。

做了很好的，好朋友。

也芝终于正常讲话，其实男生熟悉的那些，玩得那些，她一点都不熟，球星她确实分不清谁和谁，游戏一窍不通，看到密集的图就会心里泛着一阵恶心整个人都不舒服。她可以做自己了。她会在很久之后容溪看到什么新闻还是什么词条里有什么样的图发给她之后叫他撤回，直白说自己受不了，恶心，然后容溪会记得几年不再给她发，再过几年忘了给她发，她就骂他。

舒服多了。

认识后第一次在学校碰见，隔着点距离也芝其实看见他了，在走廊上，犹豫了一下，也芝掐了一点自己掌心的肉，走过去，走到容溪身边——

“同学，你真的有一米八吗？”

他的睫毛好长。

他的眼睛好漂亮。

这人长得真是好看。

容溪“跳”起来：“我真的有一米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