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雪卫疾传鼎天令,药阁传香入世尘
书名:彼岸君墨梨 分类:穿越 作者:随仙鹤神 更新时间:2025-05-16 05:12:53
残月西沉,东方天际才泛起一丝青白,恬州城尚浸在浓重的晨雾中。青瓦白墙的街巷寂静无声,唯有更夫沙哑的梆子声在雾气中时断时续。城西鼎天剑庄的朱漆大门却突然洞开,一人跨骑马上,飞驰而出,惊起檐下栖宿的几只寒雀。
“要快,速速禀告阁主。”剑庄门口一位鼎天弟子急声催促,手中灯笼在晨风中剧烈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照壁上,显得格外焦灼。
马蹄铁踏在青石板上迸出点点火星,一骑绝尘而去,转眼便消失在蜿蜒的巷弄深处。那急促的马蹄声仿佛一柄利刃,划破了黎明前最后的宁静。
闻人刀雨负手立于听雪阁最高处的观云台上,玄色大氅上已凝满夜露。他整夜未眠,右眼皮自子时起便跳个不停,此刻正望着远处渐白的天际出神。山风卷起他散落的鬓发,露出眉心一道浅浅的竖纹。
“少阁主!”侍卫仓皇的脚步声打破了晨间的静谧,“剑庄急报,拜月教昨夜夜袭听雪楼!”
闻人刀雨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指节瞬间攥得发白。虽然早有预感,但真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仍觉得胸口如遭重击——拜月教终究是按捺不住,要对中原出手了。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他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即刻遣人传信剩余五阁,全面戒备。”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彻夜未眠的沙哑。
烛火摇曳,在青砖墙上投下闻人刀雨凝立的身影。他手中信纸微微颤动,闻人刀雨端详着手中的信纸,面目凝重:上次拜月教入侵中原还是二十三年前,那时白衣祭司率一众拜月教徒入侵中原,葬龙坡一战,即使集结七阁之力仍无法阻挡拜月教的脚步。那一战,中原七阁损失惨重,诸阁无数精英弟子身死于那无边无际的彼岸花海中,就连听雪楼上任阁主柳青也殒身葬龙坡。最后是鼎天阁老阁主剑圣李天朔被迫出关与那白衣祭司决战正义峰,二人双双殒命,坠于山崖之下。拜月教群龙无首,最后才退回娆疆。如今拜月教再次犯我中原,想来又必是一番苦战。
正当闻人刀雨苦思对敌之策时,烛火猛地一晃,房门突然洞开,夜风卷着寒意闯入。闻人刀雨眉心一跳,手中信纸“哗啦”作响。
“哥哥,可是幼安哥哥来信了?”闻人姝提着裙裾跨过门槛,杏眼里盛着明晃晃的期待。她发簪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
“砰!”闻人刀雨一掌拍在案上,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点乌黑。“鼎天阁的规矩都学到哪去了?”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像绷紧的弓弦,“身为鼎天阁千金,连叩门这等礼数都要为兄反复教?”
闻人姝倏地僵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唇边的笑意却一点点凝固。她从未见过兄长这般神色——眼底泛着血丝,下颌线条绷得锋利,连额角青筋都隐约可见。
“我……”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绣鞋踩到自己的影子。眼眶倏地发热,却倔强地仰起脸:“不过是……想早些知道幼安哥哥的消息……”
闻人刀雨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他两指夹着信纸边缘,缓缓移向跳动的烛火。纸张触到火焰的刹那,“嗤”地一声卷起焦黄的边角,火舌迅速吞噬了墨迹。
“哥哥!”闻人姝惊呼出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绣鞋踢翻了脚边的矮凳。她伸手去抢,却只抓到几片飘落的灰烬,在指尖化作细碎的尘埃。
“回房去。”闻人刀雨声音沉得像浸了冰水,眼睛始终盯着燃烧的信纸,直到最后一丝火光在他指间熄灭。
“那信上……”闻人姝声音发颤,杏眼里盈着水光。
“出去!”闻人刀雨突然暴喝,袖袍带起一阵劲风,将案上的灰烬扫落在地。他猛地转身,留给妹妹一个紧绷的背影,烛光在那袭长袍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闻人姝被这一声厉喝震得后退半步,唇瓣微微发抖。
闻人姝的眼眶倏地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将那阵酸涩憋了回去。从小到大,父亲责罚的藤条还未落下,总有哥哥温热的掌心先一步挡在她面前。母亲早逝后,兄长便是她全部的倚仗——何曾见过他这般冷若冰霜的模样?
一滴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滚落,在烛光里划出晶亮的弧线。她猛地转身,绣鞋踩过满地纸灰,珠钗上的流苏随着剧烈的动作缠住了门环。闻人姝一把扯断丝线,任珍珠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头也不回地冲进浓重的夜色里。
闻人刀雨静立窗前,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此刻他心乱如麻,已无暇顾及自己妹妹的情绪。夜风卷着残叶掠过檐角,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他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峦轮廓,忽然想起数月前迎客盘那一战——那时虽处窘境,但尚有应付之能,而今却已是生死存亡之局。
案上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紧锁的眉宇映得愈发深刻。铜镜中倒映的身影,不知何时已与记忆中师祖李天朔的背影重叠。那个雪夜,银发老者临行前的背影,此刻竟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知道,最好的结局,或许便是自己如师祖李天朔般能挡住那新任祭司,哪怕如同师祖一般落个身死的结局;而最坏的结局,或许他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保不住,更遑论这个江湖。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闻人刀雨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这初春的夜风里,竟然还夹杂着几分凛冬的寒意。
天色初晓,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晨光如剑,自正义峰顶刺破云层,将黑夜撕开一道裂口。那抹微光逐渐浸染天际,将云海染成淡金色。
议事厅内,青铜灯台上的烛火犹自摇曳。闻人刀雨负手而立,天机执事景刑枯身立于左侧,断风执事孙北漠怀抱长刀静候右侧。三人身影投在青石地面上,被晨光拉得修长。
“传令。”闻人刀雨声音低沉,惊起檐下一只栖鸟,“调三百鼎天卫,即刻启程。”
景刑枯槁身影一颤:“少阁主是要……”
“发鼎天令。”闻人刀雨转身,腰间佩玉相击,发出清越声响,“凡江湖中人,无论是否隶属七阁,本月十五齐聚恬州。”
孙北漠瞳孔微缩。他记得上次见此令时,自己还是个少年。那时李天朔银发飞扬,老阁主闻人拓正直少年,而今……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闻人刀雨脸上投下斑驳光影。他抬手轻抚案上鼎天令,指尖触到上面“鼎天”二字深深的刻痕。这不是师祖的路,但这一次,他不会再坐以待毙,于主动之间,博得一胜之机。
晨光熹微,薄雾氤氲。闻人刀雨踏着沾露的石阶来到药尘阁前,阁前药圃中的灵芝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几株白芷随风轻曳,散发出清冽的药香。
推开雕花木门,室内药香清幽。苏晴正端坐在紫檀案前研药,一袭素白纱衣纤尘不染,如瀑青丝仅用一支青玉药杵松松挽起。晨光透过窗棂,在她清丽的侧颜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听见脚步声,她抬眸浅笑,眸光如水般澄澈。
“师兄今日来得早。”她放下药碾,素手轻拂衣袖,动作优雅从容。指尖沾染的朱砂粉末,反倒为她平添几分生气。那声“师兄”唤得温婉,既不显生疏,也不过分亲昵。
闻人刀雨望着眼前这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师妹,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淡雅气质,仿佛山间清泉,不染尘俗。即便是在碾药这样的粗活,在她手中也显得格外优雅。
苏晴起身斟茶,腰间的药囊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双手奉茶时,腕间露出一截白玉般的手臂。茶香氤氲中,她眉眼含笑,那份从容气度,让人想起空谷幽兰。
“师兄可是有事?”她轻声问道,声音如山涧清泉般悦耳。阳光透过窗纱,在她素净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柔光,更显得她超凡脱俗。
闻人刀雨望着这个青梅竹马,不禁想起年少时光。那时他尚未执掌剑庄,常来药尘阁寻她玩耍。后来每次上山,都不忘给她带恬州城的蜜饯果脯,或是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最难忘的是他讲的那些鬼故事,有些是道听途说,有些是信口胡诌,只为看这个常年困守山上的师妹吓得花容失色,又忍不住追问他后续。
目光落在苏晴纤细的手腕上,闻人刀雨心头一热。迎客盘一战后,自己重伤濒死,正是自己这位师妹不休三日,将他从鬼门关拉回。那些苦涩的汤药,都是她亲手熬煮,一勺勺喂他服下。
“过些时日……我需暂离鼎天阁。”闻人刀雨指尖摩挲着青瓷茶盏,目光低垂,看着茶汤中沉浮的叶梗。
苏晴执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她抬眸望去,眼前人虽故作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泄露了心事,“江湖又起风波了?”她声音轻柔,却带着医者特有的敏锐。若非要事,新任阁主怎会抛下阁务,专程来这偏僻的药尘阁?
闻人刀雨将茶盏轻轻搁在案上,釉色青灰的杯底与紫檀木相触,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无事,不过是想来看看你。”他抬眼时,正对上苏晴澄澈的目光。那双杏眼里盛着的关切,让他喉间一紧。
阳光透过窗纱,在二人之间织就细碎的光影。苏晴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案上医书的扉页,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看着师兄欲言又止的模样,忽然想起迎客盘战后为他疗伤时,他也是这般隐忍的神情。
苏晴素来不施粉黛,一袭简素白衣常年裹身,发间除了一支青玉药簪再无半点珠翠。可即便如此,那双如墨点染的眸子,那弯如新月般的黛眉,还有那不点而朱的唇,都让这位年方二十的医女自有一番清丽脱俗的风姿。
她常年在药尘阁中研读医典,指尖总是沾着药材的清香。那双杏眼本应是含情带笑的,却因常年专注于疑难杂症而染上了几分冷峻。每当她凝神思索时,眉间便会不自觉地蹙起一道浅浅的细纹,让人不敢轻易打扰。
药阁里的学徒们都说,苏执事看人时,目光总是先落在对方的经脉气色上,那专注而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病痛。这般冷然的气质,让许多慕名而来的求医者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位医术高明却性情清冷的仙子。
“师兄继任阁主后,在苏晴面前反倒拘谨了。”苏晴素手轻拂案上医卷,语气如常清冷,唯有眼角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泄露了情绪。
闻人刀雨指节无意识地叩击茶盏,釉面映出他微蹙的眉峰:“师妹醉心医道,向来不涉江湖纷争……”
“药尘阁亦是鼎天一脉。”苏晴突然抬眸,目光如霜刃出鞘,“师兄若有差遣,但说无妨。”案上烛火在她眼中跳动,竟显出几分罕见的锐利。
闻人刀雨呼吸微滞。他从未见过师妹这般神情——那个总在药香中浅笑的少女,何时有了这般锋芒?沉默片刻,他终是沉声道:“我走后,若遇强敌,便启十二天堑阵盘。若我……逾期未归,还请师妹暂摄阁务。”他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推,一卷泛黄的古旧卷轴便无声滑至苏晴手边。
苏晴指尖一颤,碾碎了一片落在案上的干菊:“师兄既然不肯说出实情,那苏晴便不再多嘴,师兄且去,有苏晴在,鼎天阁无恙。”
闻人刀雨眉间郁色倏然舒展,唇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意。有师妹这句承诺,他心中悬石终是落地。他深知这位看似不谙世事的师妹,实则心智通透、处事练达。当年父亲那句玩笑般的“若你不成器,便让晴丫头继位”,何尝不是对苏晴能力的认可?
“那我便不打扰师妹研药了。”他微微颔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清风,腰间玉佩发出清越的碰撞声。
“师兄!”苏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比往常多了几分急促。
闻人刀雨驻足回首,只见苏晴立在满架医书前,晨光为她素白的衣袍镀上一层金边。她唇角轻轻扬起,露出一个罕见的浅笑:“启程那日,记得知会我一声。”
这一笑如冰雪初融,让闻人刀雨恍然想起她年少时的模样。他郑重点头:“好。”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在喉间辗转了许久才吐出。
苏晴目送他离去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那本《十二天堑阵盘图解》。窗外,一片落叶打着旋儿飘过檐角,恰似她此刻难以平静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