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市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倾泻而下，将整座城严严实实地裹住，连月光都被挤压成细碎的银砂，在空气中悬浮不定。王立踏入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残留的果渍在月光下泛着黏腻的光，像是无数双窥探的眼睛。街边悬挂的青铜灯笼里，幽蓝色的火焰诡异地跳动着，映得来往行人的影子扭曲变形，时而拉长如厉鬼，时而缩成一团黑影，仿佛随时会从地面爬起。

他站在十字路口，喉结微微滚动，粗粝的绷带在脖颈处摩擦出细微的声响。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半月前柳十生带他来此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的他还战战兢兢，被柳十生颐指气使地呼来喝去，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此刻却怀揣着三具尸体的储物袋，里面的灵石与灵器碰撞出细碎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是紧张，又隐隐带着兴奋——那是一种掌控力量后，对未知冒险的期待。

拐过第二个巷口时，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混合着某种腐烂生物的腥气。墙角处，一只独眼野猫正啃食着半具鼠尸，腐肉被撕扯的“嗤啦”声格外刺耳。见有人来，野猫弓起脊背，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琥珀色的独眼泛着凶光，尾巴不安地拍打地面，溅起几缕灰尘。王立余光瞥见墙柱上那抹淡粉色印记——是用朱砂绘制的梅花，花瓣边缘还残留着未干的粘液，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诡异中透着一丝艳丽。

“接着进去，第三个路口左拐。”他默念着，脚步却突然顿住。前方阴影里，传来指甲刮擦石板的声响，“嗒、嗒、嗒”，规律而又缓慢，像是某种甲壳类生物在爬行。王立屏住呼吸，右手悄然探向腰间短剑，掌心渗出的冷汗浸湿了剑柄。他的瞳孔微微收缩，借着微弱的月光，紧盯着黑暗深处。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墙角浮现。那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麻布补丁上爬满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在幽蓝的光影下泛着诡异的紫色。他脸上缠着层层绷带，只露出一只浑浊的独眼，眼白里布满蛛网状的血丝，眼球表面蒙着一层灰白的翳，却又时不时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乞丐颤巍巍地伸出破碗，指节肿大如馒头，皮肤下隐约可见蠕动的凸起，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皮肤下钻行。“客人是要摆摊呢，还是要购物呢？”沙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铁锈，尾音带着诡异的颤音，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

“购物易物。”王立握紧拳头，将灵石拍进碗里。金属碰撞声清脆刺耳，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老乞丐却像没听见般，枯瘦的手指突然如蛇般缠住他的手腕。那皮肤下的凸起竟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冰凉刺骨，仿佛触碰到了一块千年寒冰。王立浑身一僵，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

“一块中品灵石。”乞丐咧嘴笑了，露出满口参差不齐的尖牙，牙龈处渗出墨绿色的黏液，顺着嘴角滴落在破碗里，发出“滴答”的声响。王立这才惊觉，方才的灵石竟已消失不见。不等他反应，乞丐丢来一块刻满符文的黑铁牌，幽黑气息如活物般钻入他的袖口，顺着经脉往上攀爬，带来一阵酥麻的刺痛感。

刹那间，王立感觉周身被黑雾笼罩。铜镜般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三日前，他在柳十生的储物袋里见过类似记载：黑市“影息咒”，能模糊修士气息，却需以精血为引。还未等他细想，乞丐已在地上敲了三下。

“轰隆”一声，青石板裂开缝隙，月石镶嵌的阶梯缓缓浮现。月石表面流转着柔和的光芒，却无法驱散周围的黑暗。王立深吸一口气，抬脚迈入暗道。身后，乞丐将手探入碗底，竟摸出方才那块灵石，直接丢进嘴里。“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王立回头望去，只见那乞丐喉结剧烈滚动，灵石棱角划破皮肤，却不见半分血迹，仿佛他的身体是由某种奇异的物质构成。

踏入黑市的瞬间，热浪裹挟着腥甜气息扑面而来，那是血液混合着丹药的味道，令人作呕。这里宛如一座地下迷宫，“田”字形的布局中，人潮如蚁群般涌动。左侧冶炼区传来金属淬炼的尖啸，熔浆飞溅处，修士们正用骨钳夹着带血的法器，每一次敲打都迸溅出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暗红的弧线；右侧情报区的烛火忽明忽暗，戴着鬼面的商人低声交谈，羊皮卷上的血字在热气中微微发亮，仿佛随时会流淌下来。

正中央，五层珍宝楼如巨兽盘踞。琉璃瓦上流转着七彩光晕，每扇窗棂后都隐约可见人影。传闻这里连元婴修士的本命法宝都能典当，此刻却传来阵阵惨叫——二楼窗口，一名修士被倒吊而下，脚腕缠着铁链，下方是沸腾的毒池。毒池表面翻滚着气泡，时不时有腐蚀性的液体溅起，在修士的皮肤上灼出一个个血洞，惨叫声撕心裂肺，却被周围的喧闹声迅速淹没。

王立握紧储物袋，朝自由交易区走去。地面潮湿黏腻，像是泼了一层油脂，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鞋底与地面的拉扯。第七个摊位前，他瞳孔微缩——摊位上赫然摆着一张完整人皮，五官栩栩如生，睫毛上还沾着细小的冰晶，仿佛主人刚死去不久。人皮下方垫着黑色绸缎，更衬得皮肤白皙细腻，嘴唇还保留着淡淡的血色。

“老板，这张人皮有什么用？”他刻意压低声音，却惊起摊位下数十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蛊虫通体赤红，眼睛如两颗黑宝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摊主是个侏儒，身披黑袍，兜帽下只露出半截泛着青光的下巴，皮肤表面布满细密的鳞片，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小兄弟，这可是好东西。千幻门的人皮头套，加上相应的法门，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哪怕是元婴期修士，不仔细查看的情况下也无法看出什么端倪。”侏儒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指甲刮擦玻璃。

王立摩挲着腰间灵石袋。魔云宗赤衣弟子一年的收入，不过是120颗下品灵石，而眼前这张人皮竟开价500中品！他冷笑一声：“500中品灵石，都够买半座坊市了。你当我是刚入门的雏儿？”说罢转身便走，余光却瞥见摊主黑袍下蠕动的肢体——那分明不是人类的关节，而是类似章鱼触手的柔软结构，正悄悄地向他靠近。

“等等！”摊主急得打翻药罐，数十条银线般的虫子四散奔逃，在地面织成一张细密的网。“200中品灵石！这已经是亏本价了！”侏儒尖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和急切。王立停住脚步，月光透过穹顶的钟乳石，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格外冷峻：“50中品灵石，卖不卖？”

交易完成时，黑市管事的虚影从地面浮现。那是个没有五官的人形轮廓，周身萦绕着黑雾，指尖缠绕着锁链。当他验证人皮功效时，王立清晰地看见，对方脖颈处裂开三道血口，里面探出无数触须，将人皮包裹其中。触须表面布满细小的吸盘，贪婪地吸附着人皮，仿佛在吸食养分。片刻后，虚影点点头，消失在黑暗中。

继续闲逛时，王立被一阵争吵声吸引。情报区角落，一名修士正将带血的玉简拍在桌上，玉简表面还残留着新鲜的血手印，“我要悬赏魔云宗少宗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话音未落，四周突然陷入死寂。所有人的兜帽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吞咽声，仿佛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野兽，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王立望着摊位上摆放的《玄一诀》残卷，泛黄的纸页上布满朱砂批注，墨迹已有些许晕染。忽然想起魔云宗的训诫：“正道功法如蜜糖砒霜，看着诱人，实则噬心蚀骨。”他轻抚怀中的魔云诀玉简，那上面的纹路此刻竟微微发烫，仿佛在呼应着某种黑暗的召唤。玉简表面浮现出暗红色的符文，与他体内的魔功产生共鸣，让他感到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