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殿狂言录

　　暮鸦啼叫的戌初时分，议事殿的青铜烛台上正凝着第九滴烛泪。别史氏——这只生着三瓣毒舌的青面妖，此刻正悬在玉阶之上，蛇信般的长尾绕着朱漆廊柱，尾尖沾着的磷火将殿中三十六盏引魂灯映得明灭不定。

“你等可曾见过这般痴魔？”赤须妖阿蛮甩着头上的火焰犄角，尾鳍拍在青玉砖上溅起几点火星，“整整二十五时辰水米不进，偏要将那秃鹫妖的陈年旧事翻来覆去嚼烂了喷！”他猩红的瞳孔映着殿中景象：别史氏的人形已有些不稳，青紫色的皮肤下透着隐隐的鳞光，喉间却仍翻涌着滔滔咒言。

丑时三刻，别史氏的尾鳍突然扫过殿中青铜漏壶，飞溅的铜汁在地面烙出焦痕：“秃鹫妖！你当年在往生涧畔立誓要让凡界谷麦丰登，如今呢？”他尖利的指爪抠进廊柱，木屑混着妖血滴落，“凡人的谷仓生满蛀虫，灶台上的盐罐比忘川水还要苦涩！你吹嘘的三界粮仓，倒像是被饕餮妖啃剩的残渣堆！”

阿蛮甩了甩尾鳍，火焰犄角又旺了几分。他记得三日前别史氏闯入议事殿时，身后跟着十七只衔着状纸的夜鸦，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只素来藏头露尾的青面妖，竟能凭着一口怨气撑过整整一夜。此刻已近卯初，别史氏的人形愈发虚浮，蛇信般的长舌却还在翻飞：“还有你那狗屁三界天平！”他突然喷出一口毒雾，将殿顶的琉璃瓦蚀出蜂窝状的孔洞，“你接手时往生涧的业火尚能温酒，如今呢？业火成了冰渣，孟婆的汤锅里漂着腐尸！你管这叫治理有方？我看你是被混沌妖附了身，脑子都喂了忘川里的食魂蛭！”

阿蛮突然注意到别史氏的脚踝处正渗出黑血——那是强行维持人形的反噬。可这青面妖却似毫无知觉，蛇尾猛地缠住殿中蟠龙柱，整个人倒悬在半空继续嘶吼：“你以为本座不知道你那点心思？”他眼中泛起妖纹，“你不过是想借着议事之名，让本座耗尽精魄！可惜啊可惜，本座就算化作原形，也要将你的丑事一桩桩抖落出来！”

寅时正刻，别史氏的尾鳍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摔在青玉砖上。可他刚一触地，又凭着妖力弹起，指尖掐着法诀继续咒骂。阿蛮看着他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百年前在妖界战场见过的血妖——那家伙也是凭着一口怨气，在重伤之下咬死了三只金甲妖。此刻的别史氏，倒真有几分当年血妖的疯魔劲儿。

卯时三刻，别史氏的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他蜷缩在玉阶上，青紫色的皮肤已变得灰白，蛇尾无力地拍打着地面。阿蛮犹豫了一下，正要上前查看，却见别史氏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红光：“秃鹫妖，本座还没说完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生锈的锁链，“你以为本座只是来骂你的？错了！本座是要让整个妖界都知道，你这秃鹫妖的治理下，凡界生灵过得连畜生都不如！”

随着最后一声咒言落地，别史氏终于支撑不住，化作原形——一条三丈长的青面蛇妖，瘫在殿中一动不动。阿蛮看着地上的蛇身，突然发现他的尾鳍上缠着几缕凡人的发丝——原来这家伙，竟真的为了凡界生灵，拼尽了最后一丝妖力。

殿外，第一缕妖阳正爬上议事殿的飞檐。阿蛮甩了甩头上的火焰犄角，突然笑了起来。他知道，从今往后，妖界的史书上，必定会记下这一笔：在那个烛泪凝霜的夜晚，青面妖别史氏，凭着一口怨气，骂了整整二十五时辰，让秃鹫妖的丑事，传遍了三界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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