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浮世录·困宅篇》

　　青丘西麓的枯藤洞里飘着经年不散的腐叶味，宅妖阿厌正把自己蜷成团贴在潮湿的洞壁上，蛛丝从他青灰色的发间垂落，在石笋投下的阴影里晃出细碎光斑。洞门口的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穿青布衫的别史氏拎着半筐山核桃踏进来，鞋尖碾碎了几簇新长的鬼火菌。

今日卯时三刻，青丘主考官在断魂崖设了化形考核。别史氏将山核桃搁在霉斑遍布的石桌上，袖摆扫过积灰的铜镜，映出阿厌愈发佝偻的脊背，你已错过七次考期。

洞壁传来闷闷的咕哝声：化形考核？如今妖界灵气稀薄，那些考官偏要考化人形时指尖有没有半月痕，分明是刁难小妖。阿厌翻了个身，尾椎骨在石壁上磕出钝响，再说了，就算勉强化形，在人间寻不到生魂供奉，还不是要被打回原形？

别史氏指尖掐住石桌上冒头的尸蹩须，冷声道：你倒是寻到借口了。去年你说怕见人间灯火，前年说惧车船轰鸣，大前年——他忽然凑近，盯着阿厌发间缠绕的蛛丝，你可知妖界新规？三百年未通过化形考核者，要被送去极渊守魂河。

石室内响起倒吸冷气的嘶声。阿厌终于支起上半身，眼尾的青斑因惊慌愈发明显：守魂河？那地方终年不见天日，去了便是妖力枯竭而亡！他扯下粘在袖口的蝙蝠翼膜，声音却又弱下去，可我如今...连化形时维持人形三炷香都难

别史氏从袖中抖出半片残破的《妖形百解》，书页间夹着的银杏叶早已褪色：你瞧瞧自己，洞穴生满引魂藤却不知清理，三餐只等腐尸生蛆，妖力如何不衰退？他忽然按住阿厌冰凉的手腕，今日我陪你去断魂崖，若再退缩——指尖闪过磷火微光，我便用锁魂藤捆了你去。

阿厌猛地缩回手，尾尖扫落洞顶的夜明砂：别史氏你...你莫要学那无常使的做派！提到锁魂藤，他喉间发出近似呜咽的气音，罢了...你且容我...容我收拾些化形用的符纸...

看着阿厌在蛛网间笨拙地翻找符纸，别史氏袖中紧攥的掌心沁出冷汗。他当然知道，如今的化形考核早非百年前那般严苛，只是这困在洞穴三百年的宅妖，早已在自我囚禁中生出了比妖力更坚韧的茧。当阿厌攥着皱巴巴的符纸，踌躇着迈向洞外时，洞口的鬼火恰好被山风吹得明灭不定，像极了人间那些在深夜里挣扎着点燃的，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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