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途自困》

　　忘川水在悬壶居外潺潺流淌，槐叶妖青樾正对着斑驳铜镜长吁短叹。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明明灭灭，将他半透明的人形映得忽明忽暗，宛如随时会被夜风吹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镜面上的裂痕，化形未全的指节还凝着未褪的槐叶脉络，青灰色的叶筋在月光下泛着琉璃般的光泽——这副半妖半木的模样，连黄泉路的引魂蝶见了都要绕着飞。

“连孟婆汤里的絮子都比我像样些。”他忽然对着镜中残影自嘲一笑，指尖划过喉间那片凝着露水的槐叶胎记，“化形三百年，妖力尚不及人间萤火，莫说直上九霄，怕是连忘川的雾都托不起我这副残躯。”

竹椅轻响，修炼千年的狐妖别史氏摇着骨扇踱步而来。扇面上的磷火妖纹随动作明灭，映得他眼底流光闪烁：“青樾小友这是又在妄自菲薄了？”尾尖漫不经心扫过石案上的《妖修百录》，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几片槐叶，“前日那株修成精的紫藤妖，化形时不也拖了条花藤尾巴？如今不照样在鬼市开了间香粉铺子？”

青樾苦笑着摇头，指尖无意识绞紧袖口的槐叶纹路：“别前辈何必拿我与旁妖相比？”声音里浸着三分自嘲，“前日在鬼市，那班夜叉妖笑我化形不全，说我是‘行走的槐木桩子’；就连新化形的蝶妖，都敢拿翅膀上的金粉扫我鼻尖——”喉结滚动，指尖的槐叶脉络突然泛出刺目的青光，“我这般不中用的妖，原就该在这悬壶居里烂成木屑罢？”

别史氏忽然收了骨扇，扇柄重重敲在石案上。磷火妖纹骤然明灭，映得他狭长的眼尾泛起猩红：“弱，不是罪。”尾尖卷起案头《妖修百录》，书页哗啦啦翻到“夺舍”那章，“但甘心弱一辈子，便是蠢了。”忽然又换上温和笑意，指尖划过青樾腕间若隐若现的槐木纹理，“你可知为何这悬壶居只收你这等‘无用之妖’？”

青樾抬眼，撞见别史氏眼底翻涌的金红妖光，像极了忘川底燃烧的磷火。他忽然想起坊间传闻：这悬壶居表面是妖修歇脚处，实则是别史氏豢养“棋子”的巢穴——可此刻，他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喉间的槐叶胎记突然发烫，仿佛在应和别史氏话里的诱惑。

“别前辈...想如何帮我？”青樾的声音发颤，掌心沁出的槐叶汁在石案上洇出细小的树冠阴影。

别史氏忽然笑了，指尖拂过青樾眉间，一片槐叶应声化作萤火：“很简单。”骨扇再次轻摇，扇出的风里裹着细微的妖力，“你只管在此潜心修炼，我自会为你寻来上品妖丹。待你化形圆满那日——”尾尖卷起案头那盏引魂灯，灯芯突然爆出幽蓝火焰，“那些笑你的夜叉妖，自会跪在忘川畔，舔净你靴底的泥。”

青樾盯着灯芯跃动的火光，恍惚看见自己踩着夜叉妖的脊背，在鬼市众人的惊惶中走过。喉间的槐叶胎记愈发灼热，他忽然攥紧石案，指缝间溢出细碎的槐香：“好。我答应前辈。”

别史氏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精光，尾尖在竹椅上扫出细碎的沙沙声——这槐叶妖心思单纯，正适合做那枚搅乱往生池的棋子。他指尖划过骨扇上的“夺舍”妖纹，唇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待你修成圆满之日，便是本座取你妖核之时。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悬壶居檐角的铜铃轻响。青樾望着别史氏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掌心的槐叶脉络，不知何时已染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红。那是属于狐妖的、危险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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