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债妖行》

　　霓虹在潮湿的地面碎成斑斓的光斑，周小羽盯着电线杆上卷边的广告纸，指腹反复摩挲着手机壳上蛛网般的裂痕。猩红油墨印着“专业清债，无债不回”，最后一个“回”字被雨水洇开，像滴在宣纸上的血。他想起论坛里那个热帖，楼主说拨了电话后，欠债的人当晚就哭着转账，评论区全是“都市奇谈”“遇到活阎王了”的惊叹。

手机在掌心震动时，他才惊觉自己已对着号码发愣三分钟。听筒里传来齿轮咬合般的低哑：“要债？”他喉结滚动，路灯在镜片上投下晃动的光圈：“是、是这样，我朋友欠了五百块……”

“多少钱？”对方打断他，背景音里混着硬币落袋的脆响，像极了冥币焚烧时的噼啪。

“五百。”周小羽慌忙纠正，“不，是我被欠五十！不是朋友……”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其实他被拖欠的不过五十元，但那个楼主说“数额越小越灵验”，他鬼使神差地照搬了案例。

电话那头突然笑了，金属质感的笑声刺得耳膜发疼：“明晚十点，人民公园西长椅。”忙音响起时，他才发现通话记录显示“未知号码”，而脚边不知何时飘来张一模一样的广告纸，右下角的骷髅头正用空洞眼窝对着他——早上路过时还没有这个图案。

春夜的风带着潮气，周小羽在长椅上数着第十九只路过的流浪猫时，黑色风衣的男人出现了。他戴着半旧的圆框墨镜，指尖夹着根三寸长的骨制烟嘴，鞋尖碾过地面时，沥青下竟渗出细密的墨色纹路，像锁链在泥土里蜿蜒生长。

“别史氏。”男人开口时，烟嘴泛起磷火般的幽蓝，“欠债人手机号。”

周小羽慌忙翻找通讯录，指尖擦过对方袖口时，触感竟像干燥的蛇蜕。墨镜后的光斑突然转动，两簇幽蓝火苗在镜片后明灭：“五百元，债龄四百一十七天，怨气值三星。”他抬手轻弹，骨制烟嘴喷出的黑雾竟凝成账本形状，泛黄纸页上浮动着欠债人的生辰八字，“用梦魇追债，还是因果反噬？”

“什、什么意思？”周小羽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铸铁椅背上。黑雾突然如活物般游向他的手机，锁屏界面应声亮起——正是欠债人刚发的朋友圈，九宫格里躺着全新的iPhone，定位在市中心的网红酒吧。

“看好了。”别史氏指尖划过账本，黑雾骤然化作巨手，隔着屏幕掐住照片里男人的脖子。周小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视频里疯狂抓挠空气，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脸——却又不全是，他的嘴角裂至耳后，露出两排森白的尖牙。

“叮——”

到账通知弹出的瞬间，黑雾如退潮般缩回别史氏指尖。男人抛来张名片，猩红底色上烫着个隶书“债”字，翻过来时，周小羽后颈一凉：背面密密麻麻爬满细如发丝的骷髅，正用指骨交叠成“五十”的符号。

“小债易收，因执念未深。”别史氏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地面，沥青上的锁链纹路竟活过来般游动，“下次直接报你的生辰八字——”他顿了顿，墨镜转向周小羽发颤的手腕，“腕骨内侧的红痣，很适合画追债符。”

三日后，周小羽站在大学宿舍门口，看着曾经的上铺顶着黑眼圈开门。对方递来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指尖还在发抖：“昨晚梦见你站在我床头，眼睛里全是黑雾……”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灯光突然爆闪，阴影里分明有个戴墨镜的身影一晃而过，袖口掠过之处，墙面上浮现出转瞬即逝的骨纹。

手机在裤兜震动，别史氏的消息框跳出行朱砂小字：“债无贵贱，唯凭心证。”周小羽摸着口袋里的名片，突然发现右下角的骷髅头咧嘴笑了，齿缝间卡着半枚银色硬币——正是他昨天买煎饼时掉在地上的那枚。

夜市深处，别史氏坐在新的长椅上，骨制账本自动翻页。最新一页用金粉写着“周小羽，五十元，已结”，下方附着行蝇头小字：“下一笔债，巷尾糖水铺，少女被欠三十七元，怨气值四星半。”他低头点燃烟嘴，磷火映亮墨镜下的真容——眼瞳是两簇跳动的幽蓝火焰，眼睑上爬满细小的铜钱纹路。

潮湿的风掀起满地广告纸，每张右下角的骷髅头都在轻轻转动，注视着那些攥紧手机、犹豫是否拨通号码的男男女女。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债妖永远游荡，用骨制烟嘴点燃执念，在因果的账本上，每一分钱都刻着不可逃避的印记——哪怕只是五十元，也能让凡人在午夜梦回时，看见墨镜后跳动的幽蓝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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