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齣 海风天雨（八）

　　霎那间，李山青面如白纸，手放在沙发椅的扶手上，指甲反复抠动着扶手上的布料。李山青半信半疑地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在大百科全书里面发现的。”卡尔文一只手轻松地拿起十厘米厚、十几斤重的百科全书，说道：“他将书的内页挖空，把数据盘藏在里面。李教授，你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重量！我打算检查书架后面有没有暗格，于是把书架上的书全部挪走。当我拿起百科全书时，感觉到这个笨重的家伙比想象的要轻许多。”

戴斯蒙说道：“看来我们的卡尔文是一位粗中有细的男士。”

李山青垂下头说道：“你已经找到需要的东西，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关联，请你离开我的住所。”戴斯蒙并不满足眼前的收获，将数据盘小心翼翼地放在圆桌上，说道：“李教授，能否解释一下这件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您的书房里？”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放进去的。”

“谁放进去的不重要。现在，我终于确定我之前的猜测。李教授，您已经是我这项发明的临床试验者。这足以解释我面前的李教授为什么有如正常人一般能与我们品茶畅谈，完全不像是一位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我此前从雨凝雪的口中了解到，您之所以在最辉煌的年纪要将衣钵传给凝雪，是因为您患有轻度阿尔兹海默症。起初，你时常忘记一些事情，所有人包括教授您，并未意识到是阿尔兹海默症，一致认为这只是因过度劳累、不规律饮食导致的轻度失忆的症状。直到有一天，您提及自己很久没有与弟弟通过电话。当您拨通弟弟的号码时，号码的主人是一位陌生人。您继续拨打侄女的电话，您的侄女告诉您一个震惊的消息：您的弟弟三年前就因病去世，葬礼那天您也在场。您的反常行为引起雨凝雪的重视。经医院诊断，您患上轻度阿尔兹海默症。一旦患有这种病症，患者会逐渐失去记忆甚至连最基本的生活行为也会忘记，失语、人格改变，最终在瘫痪的痛苦中死于各种并发症。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他的脑神经细胞将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可以经过特殊训练和手术缓解症状，却无法根治。而我的东西，能够帮助轻度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恢复全部记忆，阻止神经受损，延长寿命。我的这项技术不太成熟，使用者会有并发症：头痛，瞳孔缩小，短暂性失明。就如您半小时前的症状，而且随着持续使用，发病的周期越来越短。想要解决并发症，非常简单，只需一个小小的手术，将植入后颈中的纳米传输器和芯片取出来。”戴斯蒙的手不停地抚摸着李山青后颈，揭开粘在脖颈上的肉色硅胶。一个衬衫纽扣大小的电极接口显露出来。

“不要，不要！住手，请你住手！我还想过正常人的生活！我还想多享受几年生活！”李山青哭泣着哀求道。

戴斯蒙拍掌说道：”“哇哦，哇哦，哇哦！我们伟大的教授在哭泣。我可以停手，也请教授告知有关雨凝雪去向的信息。”

李青山双手捂住后颈，将头藏在两腿间，说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失踪前什么也没有告诉我。我对天发誓，我对神灵发誓！”

“神灵！堂堂科学家居然相信神灵。我不信神，我只相信事实。李教授，您和雨凝雪情同父子，想必无话不谈。您仔细想一想，平日他有没有提起他最想去的城市，或者是向往的国度、世界的某个角落？”李山青拼命摇头。戴斯蒙掰开李山青脆弱的双手，食指与拇指如虎钳般捏住纽扣状的电极接口，要将其拔出来。李山青感觉到疼痛，两只手在空中乱抓，身躯扭动，嘶吼道：“求求你！我离不开这个装置，我的生活、我的命全都依赖它。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位可怜的患病的老人。”

“非常遗憾，您可不是老人。全球卫生组织认定六十岁以上的人算做老人。您还差一两年。我本无意去毁掉它，那毕竟是我发明的装置，是我的孩子。而你的那位恶魔徒弟，掠走了我剩下的孩子，至于教授您，隐匿雨凝雪的行踪，包庇那个恶魔。事情已发展到这种局面，教授的嘴依然严丝缝合，不愿透漏半点信息。那我很乐意帮您撬开这张嘴。”戴斯蒙轻轻转动电极接口。

李山青哭喊到：“海市蜃楼！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李教授，你在故意捉弄我吗？那不过是光的折射和全反射而形成的自然现象。那算是什么地方？”戴斯蒙故意增加力道扭动电极接口，暗红的血从接口附近渗出。李山青伸直手臂，张开大嘴叫喊，声音凄厉，额头青筋暴突。

“海——兽！神——螺！”李山青口齿不清，仍然重复喊出那四个字。科林听到李山青凄惨的声音，快步来到客厅，摇头叹气。卡尔文不忍心再让李山青承受痛苦，急忙劝说戴斯蒙：“老板！老板息怒。教授快要撑不住了。”

戴斯蒙松开手，忽然想起教授提到的日记本，说道：“卡尔文，你去书房找出李教授的日记本。”

几分钟后，卡尔文拿着几个黑色牛皮笔记本走出书房。戴斯蒙接过日记本后，发现其中一个日记本的内页有残缺，大约有十几页的日记被撕掉，有一页纸还剩下一小半，最后几行字这样写道：

雨季的第一个清晨，仙山岛的雾气消散未半，远天雷声阵阵，凝雪又像半年前那样拿起望远镜，望向远方的海洋和海风市西边的青铜山……

戴斯蒙继续翻阅日记，发现距离凝雪失踪前几周的日记全部被撕掉。李青山的气息恢复正常，说道：“凝雪经常向我谈起海市蜃楼，海风市的海市蜃楼的确很特殊，每年只在雨季的时候可以看到。雷雨过后，海市蜃楼定会出现。有时在青铜山，有时在海上。凝雨说这里的海市蜃楼景观不同寻常。”

戴斯蒙摊开日记本，将残缺的纸页放在李山青眼前。李山青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凝雪撕掉的？”

戴斯蒙扔掉日记本，说道：“雨凝雪！雨凝雪撕掉的日记内容应该与海市蜃楼有关。那么李教授可否告诉我，海风市的海市蜃楼不寻常在哪里？”

李山青皱起眉头，试图回忆有关海市蜃楼的内容，身体不由的抽搐，摇头说道：“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戴斯蒙面朝卡尔文、科林，说道：“雨凝雪是个天才，在数据移植盘中写入指令，传输到李山青后颈的芯片装置。只要李山青回忆起海市蜃楼的具体内容，指令激活运行，芯片装置会释放干扰电流，破坏相关记忆。雨凝雪的去向大致摸清，青铜山和仙山岛海域。”戴斯蒙看着萎靡不振的李山青，说道：“我们从这个老家伙嘴里得不到的信息，或许那块数据移植盘能告诉我们一些。”

戴斯蒙进入书房，打开李教授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出密码输入的界面。戴斯蒙端起电脑，来到李教授身边，说道：“李教授，我想请您帮最后一个忙。”李山青目光呆滞。卡尔文揪起李山青的胳膊放到键盘上。李山青缓缓按下几个键位。戴斯蒙成功登陆系统后，迫不及待地将数据移植盘与电脑连接。屏幕上又出现密码输入窗口，密码输入栏下方有一句提示：防火墙密码数128位，输错两次，3秒内，数据盘启动自毁装置。

戴斯蒙苦笑着面向众人，说道：“128位密码！”戴斯蒙合上笔记本，手用力砸向玻璃桌。桌子上瞬间出现几道裂缝。戴斯蒙怒气冲冲地骂道：“雨凝雪，你这个混账狗屎，从禽兽屁眼里钻出来的畸形怪胎！他对移植盘进行过改装，并增设防火墙。输错两次密码，这个移植盘就会变成一颗小型炸弹。卡尔文，科林，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科林问道：“老板，我们下一步怎么做？”

戴斯蒙踱着步，闭上眼睛，两道眉毛皱到一起，双手在头上抓挠，沉思许久。

“老板。我想起小时候祖父讲过的天空城堡。”卡尔文摸着光头说道：“天空城市，很像海市蜃楼，出现在海上。一位青年划着船朝着天空城堡的方向驶去，再也没有回来。有的人说，那位青年被海怪吃掉了，天空城堡是海怪用吐出的水汽幻化而成。也有人说，天空城堡通往彼岸，那里是巨人的世界。”

戴斯蒙说道:“李教授口中的海市蜃楼也许是雨凝雪故意输入进去的词汇，用来迷惑打听他去向的人。毕竟李教授因阿尔兹海默症损失很多记忆，全靠这个移植盘将失去的记忆数据传入大脑。但整个流程是雨凝雪操作的。雨凝雪可能篡改过对他不利的记忆数据，包括将他的真实去向用‘海市蜃楼’这个荒诞的词汇代替。卡尔文的话也让我想起一个说法，海市蜃楼通往另一个空间，就像虫洞。虽然很荒谬，但是眼下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前往出现过海市蜃楼的地方碰碰运气，试着找到一些答案。我们立即回海钓艇，我早晨看过气象预报，明天仙山岛海域有雷雨。我们先确认一下会不会出现海市蜃楼。”

戴斯蒙将硅胶皮肤重新粘在李山青的后颈上，低声说道：“李教授，感谢您的配合。我们就此别过，祝您做个好梦。”戴斯蒙将移植盘装进西装兜，与科林、卡尔文离开李教授的房屋。克拉伦斯借助同声翻译器和保安有说有笑，保安友好地向戴斯蒙三人招手。

“老大！有船！”卡尔文推门而入，看到三人举着酒杯，问道：“你们在庆祝什么？”

戴斯蒙大声说道：“卡尔文！你刚才说什么？”

卡尔文喘着气回复道：“我们发现了一艘船，是一艘三桅桨帆船。”

“桨帆船？”克拉伦斯疑惑地说道：“这是古代才有的船型。”

戴斯蒙放下酒杯，说道：“管他娘的什么船！科林，你去驾驶舱，卡尔文、海登准备好枪支武器，克拉伦斯负责狙击枪。先生们，好运降临！让我们开足马力，朝向目标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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