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的盆栽-6

　　“我和伽……我的那位故人之间，曾经发生了一场很大的争吵。然后我们分道扬镳了。”时间已经来到了几年后，红凯熟练站上讲台，找出一些他翻来覆去见过很多遍的话题拿出来再炒一遍冷饭，他的故事一部分已经模糊不清，关于雪山，惑星，雇佣兵的事情最近却异常清晰。他盯着仍坐在第二排靠窗位置的蛇仓翔太与其对视得到了一个不带任何攻击性但也不太友好通常代表着某人要倒霉了的笑容，挪开了视线，转而看向其带来的小盆栽冷不丁开口，结束了第七十六场座谈会。

“很抱歉要打断你，事实上，红凯先生，你不用说你的故人朋友，我们都知道那个是伽古拉，这个故事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你每次都讲到你们发生了争吵到分道扬镳中间一大段故事都不翼而飞，像是要我付费观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田结花举起厚厚的记录本分别展示了第十七次，第四十五次，第六十九次回忆记录中关于“我的一个朋友”相关记录，“而且自从第三十六次宣讲会结束后你好像格外抗拒提到这个名字，之前你不还追着队长喊…”

蛇仓翔太的咳嗽声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对话。话题中断所有人隐晦的明显的担忧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我没事，你们继续。”蛇仓翔太有点尴尬，摆摆手说自己只是呛到罢了。大田结花看着他手边一口没动的清水投去一个不赞成的眼神。

红凯陷入沉思。在上一次宇宙旅行他回到了自己曾守护的地球，面见了曾经收留过自己的朋友，奈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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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很高兴再见到你。”面前的女人不再年轻，距离他离开这个地球已经过了去了二三十年，她现在也有一个相对美好的平凡人生。而眼前来自宇宙的故友貌似已经褪去曾经被噩梦折磨的疯癫，变得更加沉稳可靠。“你似乎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了。”他们默契提到了过去，红凯就知道来找她是找对人了，曾经他也翻来覆去把他们之间的故事讲给自己这位朋友听，奈绪美总是耐心倾听。如今自己刚到地球十分钟，她便已经发现自己的区别。

看啊，多么可靠。比自己刚去找的某位奥特曼要好多了。

“是的，我，我不知道怎么说，但是他消失了。我现在很好。”红凯拿下帽子放在桌上，看了看桌上的饮品最终选择端起红茶品尝。

奈绪美视线扫过桌上留下的那杯咖啡笑了下，没有询问朋友爱好的转变，但她的话语总是直白到一针见血的，“那不是件好事吗，虽然你这么做算是为民除害，但是亲手伤害自己的朋友一定不是你的本愿，好在你现在已经走出他的阴影，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没那么简单。”红凯摇摇头，“我是在，在一个朋友那莫名其妙就听不见伽古拉的声音的。他纠缠了我那么久，却突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那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奈绪美点点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可是，奈绪美。”红凯深呼吸了几下，在对面女人疑惑中讲述了全过程，从尴尬的误会，到深夜开导心结，到最后他情绪激动，一如奈绪美记忆中提到伽古拉就会有点神神叨叨的凯，“他和伽古拉虽然有一模一样的长相，一模一样的声音但他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我曾经怀疑过他就是他，他们有太多不相似的点，但，但！”

“但你内心还是认定他就是他。”奈绪美叹气接上了红凯没说完的话，却不敢承认他是。她在内心补上后半句，暂时不打算点醒朋友执着的感情。

红凯许久没有说话。奈绪美当然清楚他在纠结什么。“听我说，凯。我知道你不想忘记曾经的挚友，你只是害怕如果有一天连你也忘记伽古拉的存在，那他就从宇宙中完全消失了，但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个人，你这样做是对蛇仓先生的不公平。”奈绪美站起身拍拍裙子，盯着他继续说道，“可是，凯，纠结过去是对现在人的惩罚，退一万步说，你压根不会忘记伽古拉，也没必要用这样的方法回避新的他，人总是活在当下的，也许你们只是需要一场沟通，你剖析内心，他感动不已，然后告诉你他其实是伽古拉二世记忆继承地球人版。好好说说吧，不管他们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你们还要继续交朋友，他有权知道这些。”奈绪美不经意讲了一个地狱笑话，喝完了最后一口茶。

“我不知道，奈绪美，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了一个不认识我，至少是装作不认识我的普通人呢。”

心中小秘密被戳破并没有让红凯有所动容，奈绪美是一个细心的人，她轻易戳穿了他长久以来的伪装——他从见到蛇仓翔太那一刻开始认为对方是伽古拉，一刻都没有改变过。那些经历，那些事件，一个都没有让他真正觉得对方不是自己曾经的挚友与宿敌。用格丽乔奥特曼（他真的隐晦求助过很多人）的话说那是一种刻印在灵魂上的痕迹，没那么容易磨灭。

“我明白你的担忧，我们地球人的寿命，确实有点短。”奈绪美看着自己的手，尽管平时有注意保养，却还是刻上了时间的皱纹。

“但你不应该替别人做决定，有些人，生来就不惧怕死亡。哪怕是飞蛾扑火，也至少会亮一下，我想蛇仓先生是愿意跟你沟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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效果却不是很好。

红凯带着奈绪美的祝福离开，又在宇宙中漂浮了好一段时间，他清楚自己在逃避什么，他不在乎挚友为什么会变成疯子，不在乎他是怎么从疯子变成正常人，不在乎他又怎么变成普通人类。算这一切是他没有根据的猜想，他也偏执的如此认为，内心告诉他，这就是他。而红凯只是接受不了自己的挚友将会在不久的将来再度离去。

红凯做足了准备，再度踏入军械库的大门，现实却给他当头一棒。

在宇宙旅行的这段时间里，夏川遥辉离开了地球去参加什么银河格斗，保卫地球的人只剩下地球防卫军们，普通怪兽倒是很好招架，他们自己还算轻松的熬过了大部分时间，但部分相对棘手的怪兽却着实难住了军械库众人，退休的蛇仓翔太不得不再度亲自上阵当指挥官兼驾驶员，某一次战斗中他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没有挺过来，休息的时间有多久，回到地球的夏川遥辉就内疚了多久。

准备出院的蛇仓翔太一直告诉众人他一点事都没有，甚至还当场打了两套军体拳做展示，夏川遥辉半信半疑挪步出了病房，门外的人也一起离开。

只是那以后蛇仓翔太的呼吸道就不是很好了，回到军械库像从未离开的红凯在借宿时，躺在那比床还大的沙发上，半夜时常被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他没有动作，他感觉得到蛇仓翔太压抑的咳嗽声，和若有若无投射过来难以忽视的目光，红凯选择装睡，他不知道对方得了什么病，也许只是单纯的身体不好。他尝试与其他人勾通却被每个人避开这个话题，所有人都默契的装作这样的噪音不存在，似乎这样才能掩盖某人生命正在逐渐凋零这件事实。这件正在成为他新折磨的事实。

在宇宙中旅游很久让他明白了很多，他很感谢蛇仓翔太安定了自己的情绪，奈绪美的话让他受益匪浅，或许他应该正视自己的感情，他想留在这个地球定居，这里有他很多朋友，也有蛇仓翔太。他不想再做漂泊的太阳，但对方日况渐下的身体素质又让他有些回避这个话题。也许过去的他擅长离别，总之现在他犹豫了。

或许自己离开的某一时间，这个人玩腻了就会变回那个吊儿郎当的雇佣兵，恶劣一笑然后离开地球飞往宇宙，再与自己展开战斗。他苦笑着幻想，再度陷入梦中。

至于现在，红凯很感谢蛇仓翔太的解围，毕竟这样就没有人会来追究他总是中断的故事结尾，他与伽古拉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怎样不欢而散的了。雇佣兵已经消失很久了，他许久没有见过那满眼憎恶的幻影，也快忘记了对方走到哪流到哪只有自己看得见铺天盖地的血液。浮躁的心逐渐平稳，逐渐归于死寂。

生活还要继续。红凯感叹着走下来台坐到了蛇仓翔太身边，对方笑嘻嘻的，和他的盆栽坐在一起看上去生机勃勃。

“……好眼熟的树。”红凯的视线下挪，落在了那颗普普通通的小树上，这个形状……

“这就只是一颗盆栽。”

“只是盆栽哦。”

蛇仓翔太笑眯眯的说道。手中修剪枝条的剪子慢悠悠晃着，剪落碎叶，新芽在他的动作中显露出来，带来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