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此时回到梦的视角。

虽然确信身居无量乐土也无法窥探深层混沌发生的事情，可她总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个人在和自己说话。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其实你还是很舍不得的对吧？”

“一旦迈出第一步，想要再回头可就难了。”

“即便你那么做了，最后也可能什么都不剩下。”

“你会永远失去他……”

“闭嘴！！！”少女将自身所有的负面情绪都给吼了出来，那个心底的声音终于不见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混沌的侵蚀进一步加剧，自己这一个分身也会像上一个分身那样岌岌可危。

梦强作镇定，放空身心，随后从虚空之中拿出一本小册子。册子封面古朴，用红色的丝线系住四角，里面的纸张已然泛黄。

她即将踏出禁忌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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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量乐土，女神捧起茶杯正欲饮用，忽的手指一滑，茶杯跌破在莲台石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四周漂浮游荡的灵识也变得不安起来。

“有变数。”小猫咪轻轻一跃，跳到莲台之上。

女神不紧不慢，她的手指在碎片上方慢悠悠的一晃，地上的碎片立马凝结成一个崭新的茶杯，随后轻轻晃动法器，周围的灵识立马安静下来。

“末那，麻烦你去陪一下那孩子吧。”

“我想比起陪伴，她应该更希望有人能帮她。”小猫咪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仍然灵巧的跃起，伴随着一道闪烁的光芒消失在空气中。

女神长叹了一口气。

迷梦之海的海岸，少女坐在海岸边，将手边的信纸一张一张的裁开，翻折，叠成一条条纸船，随后将船放进水里，看着水流带着纸船一起，漂入迷梦之海中。

“那些信不是你写好准备寄给他的吗？”猫咪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少女的身后。

“已经用不上了。”她面无表情，迷梦之海的海风吹起她的头发，依稀可见眼睑下的泪痕。

“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了……”猫咪的声音越来越小，它突然意识到了面前这个少女决心的强烈。

少女沉默不语，将最后一条纸船捏在手里。

迷梦之海的海浪是从其他识海涌过来的，这些纸船最终也会被海浪拍在岸边，抵达不了它们应该要去的地方。

“唉，你也真是，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挑了这么个人？”

“要是我的分身们也没找到有用的办法，恐怕这就是唯一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了。”少女脱下白丝水晶鞋，赤脚踩进水里，一步一步的朝着迷梦之海走去。浪花击打在她的连衣裙上，也打湿了她手里的纸船。

“要是我们的缘分还未到头……”她捧着纸船，慢慢放在水面上。

“……就让这船漂去他的识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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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某人的精神世界内。

女人不安地在吊舱的座椅上坐下，当她的身体刚接触到座垫，面前的画面突然闪烁了一下，吊舱的对面突然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布娃娃。

布娃娃身上穿着的衣服好像有点眼熟。

“这不是我那时候给星买的衣服吗？！！还有我自己当时穿的衣服……”

诧异之余，摩天轮启动了。

等等，这速度不对吧？！！

玻璃窗外的景色急促下落，或者说吊舱正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升，感觉就像太空飞船点火一样。

“嘭嚓——”吊舱一侧的玻璃突然碎裂，紧接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开始翻转起来。

女人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径直从破碎的玻璃窗处跌了出去，她回头一望，整个摩天轮都脱离了主轴，正朝自己的位置倒下来。

“艹！”她怒骂了一句，随后便重重摔在地面上，支撑摩天轮的钢架从天而降，刺穿了她的身躯。

关于摩天轮的恐怖记忆，莫过于当初星被枪神王劫走那一次了，后者一枪轰断了摩天轮的主轴，只不过当时有诸葛先生，英雄王兰丁，还有应龙小姐在，整体还算有惊无险。

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地把钢筋从身体里抽出。再抬头看去，面前的摩天轮还好好的立在那里，男人的精神碎片并没有出现。

不应该啊，明明是这么危险的处境，比那个骨头过山车吓人多了吧，难道是自己刚才疏忽了？

她决定再次进入吊舱。

当吊舱运行到最高处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玻璃碎裂，吊舱倾斜，女人死死抓住扶手，脸色已经近乎苍白，才堪堪维持住平衡。

原本放在对面座椅上的那两个布娃娃就没这么幸运了，吊舱倾倒的数秒内，它们便像之前的女人那样，从玻璃的缺口处甩了出去。

女人松了一口气，她环顾四周，依旧没有找到男人的记忆碎片在哪。

“嘎吱——”沉重的声音从侧方传来，似乎是悬挂吊舱的绞索发出的。

寒意随着声音窜上了女人的脊背。

如果换作现实世界，这个高度坠落绝对能把人摔成肉饼。但这里是梦境，女人拖着被压断的双腿从垮塌的吊舱里爬出来，仅稍作休息便恢复了正常。

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蹦极和跳伞这种极限运动有人甘之如饴，哪怕是在梦境里，那种肾上腺素激升的感觉大概的确有成瘾性。

遗憾的是，男人的精神碎片还是没有出现。

“不对，再想想……”女人捂住额头，朝天上望去，原本坍塌的摩天轮再一次复原了。

看来只要自己没能找到男人的精神碎片而离开摩天轮，环境就会恢复成原样。

她不再像刚才那样莽撞地登上吊舱，而是开始思考起来。

这里是男人的精神世界，也就是说，这里发生过的应该是男人曾经经历过的事情。

那个时候在吊舱里，男人在做什么？

她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和男人，还有星刚认识的那天，不知为何，除了危及性命的枪神王的袭击，一切都变得非常模糊。

对了，那个时候，男人抓住了星的手……

怀揣着忐忑的心，女人再一次进入吊舱，这一次没有诸葛先生，没有应龙小姐，没有英雄王兰丁，她也想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摩天轮发动了，和之前一样的迅速升空，女人在心里默默读秒。

“……五……四……三……二……来了！！！”

玻璃炸裂的瞬间，她迅速伸出手，够住对面的小布娃娃。

吊舱倾斜过来，大布娃娃正朝着破碎的玻璃窗口滑过去，女人迅速伸出另一只手，抓住大布娃娃。

布娃娃比想象中要沉的多，女人用脚踩住吊舱窗沿，手肘挂住桌角固定身体，模样显得十分滑稽，但她可是一点笑不出来。再过几秒，也许下一秒，吊舱就会坠落。

“嘎吱——”沉重的声音如约响起，绞索已经支撑不了吊舱的重量了。

失重感再次将女人包围，这一次女人牢牢抓住手里的布娃娃。

伴随着剧烈的轰隆声，摩天轮又一次脱离了主轴，甚至先于吊舱坠落。

循环并没有被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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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世界之外，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骨雾再一次飘起，但这一次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她留下的保护屏障。

屏障内的骨堆下时不时飘出一缕黑烟，男人留下的罪火又要烧起来了。

“糟了，大姐姐还在里面……”

星不多做思考，她背后伸出一对巨大的龙翼。

“灭世飓风！！！”

她将两翼并拢腾向高处，再以极快的速度张开，龙翼迸发出惊人的能量，瞬间便掀起数百丈高的飓风。

飓风一分为二，向着屏障两侧移动过去，风里还参杂着神似某位龙族至尊的余威，将袭来的骨雾逼退。

而星本人则是迅速来到屏障前，试图将整个屏障一并转移。

虚空之中，一只惨白的骨爪抓住了她的臂甲。飓风没能完全吹散骨雾，这些稀薄的骨雾给了某个特殊的存在可乘之机，骨雾凝聚成人形，突然出现在星的身边。

少女反应及时，臂甲上顿时凝住一层冰霜，将骨爪冻住。

那人显然愣了一下，但星不会留手，趁着冰霜往上攀升的间隙，她举起精灵王之剑便刺。

“无礼。”来人哼了一声，避开这一剑，退到十步以外，它振动手臂，轻松破开身上的冰霜，容貌也在骨雾中缓慢显现。

虽然模样变了，但那股萦绕在周围的死亡气息没变，面前这个被冻住的人，绝对是塔尔塔洛斯。

不知道是不是原来的庞大身躯修补起来太过乏力的缘故，现在的塔尔塔洛斯只有一个普通人那么高。它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西服，领口处甚至还打了个蝴蝶结，只是领口上方，仍旧是一个缩小版的骸兽脑袋。

星面露杀意，甚至还在往剑上积蓄能量。

“起源神自视甚高，目空一切，还未见过哪位向你这般嗔怒。”塔尔塔洛斯空洞的眼眶内突然闪过一抹红光，那具死气沉沉的身体像是被突然灌注了灵魂，“你究竟是什么人？”

眼看星一声不吭，它便继续说道：“哼，仗着不死不灭的源核之躯，往这无生之地硬闯，吾虽奈何不了你，可若是吾主混沌主宰尚在，你不知该葬身几次了。”

历经无数个轮回，星早已经接触过柱内宇宙包括五大起源神在内的众多强者，学习他们的能力，复制他们的神兵，但唯独混沌起源神卡奥斯不曾拜会。她诞生于起源神大战之后，那时卡奥斯已经身陨，莉莉丝也将来往混沌的通道关闭，对于这位天花板级别的存在，星的认识还只停留在知道有这么一个神。

它想拿卡奥斯来吓唬自己？这是星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但紧接着她就把这个想法打消了，对方是冥界之神，恐吓是最不入流的手段。

那么，它是来沟通的？还未见过如此蛮横的沟通方式，至少在它刚才抓住自己臂甲的时候，它想要控制住自己。

星没有放下戒备，她继续扇动身后的龙翼，试图将骨雾吹散。

“肃静！！！”塔尔塔洛斯突然大喝一声，周围的气场陡然变了，骨雾像是被某种引力牵扯着，穿透了飓风，朝星的位置聚拢过来。

一瞬间，星的身上便沾满了骨灰，那些骨灰迅速凝结成块，让前者动弹不得。她试图积蓄力量将骨灰抖落，可她实在低估了这玩意的诡异性，那些骨灰像是长在了铠甲上，哪怕再怎么力量爆发，也没办法脱困。

“似水流年。”星屏气凝神，身体化作水流，试图寻找骨灰的间隙脱身，可那些骨灰竟像是鸡蛋壳一样，将自己完全框住。

随后她又尝试变化成气体，光束，无一例外不是被骨灰困住。她又尝试操控元素，引力向塔尔塔洛斯发起进攻，可仍然无法穿透那些骨灰，简直像是一面屏蔽万法的墙。

“不必挣扎了，这些骨灰乃是吾身躯的一部分，即便是起源神也无法挣脱。”塔尔塔洛斯的声音出现在星的脑海里，眼前的它环抱着胳膊，似乎成竹在胸。

虽然早有提防，但星仍是没料到塔尔塔洛斯还有这一招。这些骨灰的确麻烦，但应该不是没有对付的方法，只是自己还没有找到。

“不过，看在你刚才帮吾平定魔物作乱的份上，刚才的无礼吾不予追究。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吗？”

明明处于优势，塔尔塔洛斯反而变得心平气和起来，这同样是在星意料之外的。

“你想谈什么？”星疑惑起来，可她的声音并不能穿透骨灰，加上塔尔塔洛斯是介于生死之间的存在，她没法像在太空那样传递自己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塔尔塔洛斯问。

“你听得见我说话？”星反问。

“当然，我刚才就说过了，包围你的骨灰是我身躯的一部分。”

“这样啊……”星突然压低了声音。

“？！！”塔尔塔洛斯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我听说龙族至尊的龙吟声可以震杀神明，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逆鳞咆哮——”

骨堆之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原本困住星的骨灰却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半晌，浑身是伤的星将身上坚硬的骨灰块剥离，而对面看着少女成功脱身的塔尔塔洛斯一动不动，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早已经料到星能挣脱束缚。

“好……”星喘着粗气，战甲上的裂纹缓慢复原，“我们现在可以谈了。”

塔尔塔洛斯不趁人之危，而星也不仗势欺人，两人都试图让自己在交流中处于优势地位。

“当初吾以此法困住起源神龙母，她花了五分钟，想出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方法脱困。如今你只用两分钟便得出此法，想必能耐已不在五大起源神之下。”塔尔塔洛斯缓缓开口，那些被震碎剥离的骨片慢慢飘向他的身躯，最终与黑色西服融为一体，“可惜声波攻击对吾收效甚微，吾分离出去的身躯即便收回，其受到的损害也不会转移到吾的本体。”

“你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找到办法对付你？”

“吾之前已经被你打败过一次了，即便吾不说你也有那个能力。”塔尔塔洛斯十分坦然，又像是在感慨自己自己已然不中用，连拿面前这个小辈也毫无办法。

听到它这么说，星松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精灵王之剑收起，随后朝塔尔塔洛斯鞠了一躬。

“抱歉，刚才是我冒犯了。”

“起源神不该向任何人低头。”塔尔塔洛斯抬起手掌，将四周的骨雾收回，混沌即刻恢复了平静。